翌日,天色还黑黢黢的,里正文瑞就带着文六斤等人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将棺材抬上一辆牛车。
一身素服的南清漓冷脸凶了几句执意要跟着的小鹏,大意就是这个家她说了算,他一个小孩子只能待在家里。
小鹏挺不服气!但长嫂如母,其命不可违,小鹏只好劈柴发泄心里的憋屈,他不是小孩子嘛,他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大男人啊!
一方面南清漓担心扰人清梦,另一方面她也懒得惺惺然做哭夫之态,吴大顺对她而言就是个陌生人,她装不来那种歇斯底里的哭丧。以后她对小雪和小鹏好一些,就算是对得起惨死的吴大顺了。
饶是如此,这队人还是惊起狗吠声不绝于耳,因此,不乏村人趴在矮墙豁口处,或者透过院门缝隙探目观瞧。
这些人也怪纠结的,既想一点不漏地看全场热闹,又担心吴大顺的凶煞鬼魂飘进自家串门子。
同情南清漓的村人暗叹她命不好,脱了大红嫁衣就穿上雪色丧服,抱着吴大顺的灵牌送殡。
还有一些女人眼见自家汉子盯着南清漓连眼都不眨一下,就多了警惕,这南清漓可是屯子里最年轻的寡妇,这以后可得盯紧了自家汉子。
一行人走到村口时,里正文瑞执意不让南清漓去墓地,让翠叶和蔡闰枝送她回去。
南清漓乐得顺坡下驴,不过蔡闰枝母女将她送到荆门外,怯怯地往院子里张望,恰好就瞄见了那口上了漆的棺材,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脖子,笑着说回去补回笼觉。
承了不少人的善意人情,南清漓心里一本账清清楚楚,她以后自然会加倍补回去。
当南清漓提着灵棚里的气死风灯进了东屋时,小雪刚穿好了衣服,失控地尖叫了一声,嘴唇哆嗦着,“大嫂,你身后有东西……我害怕!”
自己的身后只有被灯光拖长的影子,南清漓无奈地放下灯,“小雪,我是你大哥的妻子,如果他真不舍得走,那他就会对我一个人纠缠不休,而绝不会伤害你和小鹏。”
不太熟练地生了灶火,用烧火棍扒拉着木柴,柔黄的火光一如前世奶奶小屋灶膛里的炊火,勾连起南清漓心底血淋淋的新鲜痛楚……
男友萧云翳的分手短信如晴天霹雳将她炸成了一个傻子,她缩坐在角落里,一手抱膝,一手捏着萧晔的工资卡,眼泪如坏掉的水龙头止不住的溢流。
但雪上加霜的坏消息接踵而至,奶奶因病猝死,她强忍悲痛,拿出了所有的积蓄操持丧事。
但是她的生父,他奶奶的亲儿子竟然在出殡前一天下午才回来,竟然连门都不进,与他的第二任妻子在车里过了一夜。
而且等奶奶下葬后,她的生父,这个给了她生命的男人竟然逼着她交出来奶奶根本不存在的存折,她笑着将丧事的各种费用单子一股脑儿掇在他脸上。
结果,这个与她有血脉关系的男人一怒之下将奶奶的小院子便宜贱卖给一个养蛇的外来户。
前世血浓于水的亲情竟然凉薄如斯……
因此,南清漓很想与小雪和小鹏好好相处,希望这一世的亲情不要再让她失望。
小雪和小鹏简单洗漱后,土炕上的饭桌已经摆满了,腌萝卜,窝窝头,小米粥。
“大嫂,你这样败……吃下去,很快我们就没米下锅了!”
小雪上炕,盘腿坐下后,拿起一个窝窝头轻咬一口就发愁了,不过她没好意思说出口南清漓败家,因为昨晚的饭十之八九都是她和小鹏吃掉的。
小鹏是个男孩子,有饭吃就不想其他,他将腌萝卜塞进窝窝头里,嘎噌嘎噌地嚼着,吸溜着小米粥,吃得那叫一个香甜欢畅。
南清漓抬手拢了拢头发,拿起筷子,说得云淡风轻,“小雪,你别担心,吃完饭后,我就上山去挖容易卖钱草药!”
眼见小雪和小鹏齐刷刷地盯着自己,南清漓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表现又明显异于原主了。
她抿了一口小米粥,不紧不慢地敷衍,“我在娘家时,不管家里谁生病,大夫开药方时,我都会仔细听着,然后让小山或者小川教我辨认药方上的字,等抓回来草药后,我会一一对应,这样我就认得一些字和草药。”
诚如南清漓所料,她这个二十九岁的芯儿轻易地骗得了这两个半大孩子的信任。
不过说的容易,做起来很难,现在是寒冬腊月,山北又是一片白雪皑皑,寻找草药的难度可想而知。
可是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钱啊,不试试怎么会知道能不能找到草药呢,或许她好运逆天,上山找草药时就被一个金元宝绊倒了。
饭后,小雪主动洗刷锅碗,南清漓简单洗漱后换了身粗布衣服,怎么看都是现代古装片里那种群众演员的既视感。
铜镜里这张群众演员脸,连南清漓自己都嫌弃不已,蓦然,她的视线凝顿在额头的伤口上……
昨晚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间,好像有谁给她上药啦?
南清漓随便试探一句,“小雪,我爱说梦话,还睡相不好,昨晚是不是吵醒你啦?”
小雪麻利地擦洗着灶台,“大嫂,你被子又轻又暖和,我一觉就睡到了天亮,你回来那会儿我刚睡醒。”
南清漓莫名诧异,她的伤口已经结痂,显而易见的确有人给她上药了,不是小雪,那究竟是谁?
她也想到了小鹏,但是很快就否定,因为小鹏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有男女之防的意识,每次进屋前总是先客气地唤她一声大嫂,等她答应一声后才进来,肯定不会做出帮她上药这种逾越事儿。
至于鬼原主,她巴不得自己死掉后她正好附身,肯定不会好心的给她上药。
南清漓理不出头绪,因为还有上山挖药材的大正事要忙碌,索性懒得多想。
但她刚走出堂屋,就看见了静立在门外的小鹏,后者似是鼓起了勇气,“大嫂,我有事对你讲,你到我屋里来。”
不等南清漓吭气,小雪从她身后蹭的一下冒出来,疾言厉色,“大嫂,自古叔嫂不通问,你不能去小鹏屋里!”
自古叔嫂不通问?哦,是有这么一条老古董规矩,但是小雪这样说……她这是想做这个一家之主?
南清漓唰的一下冷了脸,凉凉地凝着小雪,后者眸光闪烁几下,最终低垂下脑袋,两只手不安地揉搓着衣襟。
小鹏听到小雪那句自古叔嫂不通问后,一张脸多了愤愤然和嫌弃,终是一扬眉毛,
“大嫂,我就是想告诉你,既然你主持这个家,那么小雪攒的私房钱就应该交给你!”
南清漓心里失笑的,小雪这点小九九也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私房钱而已,不是挤兑她这个长嫂。
有道是家和万事兴,她整出长嫂的派头,“小鹏,小雪那点私房钱是做针线活赚的,很辛苦的,不信你绣个荷包试试?以后你们跟着我肯定会赚钱容易些,嫁妆和聘礼都不用发愁。”
听到南清漓这样说,小雪虽然还是低着头,但是心里甜滋滋的……
这个大嫂一点也不娇懦,这担当不逊于哥哥吴大顺,却比哥哥还心细如发,知冷知热。
小鹏也不是存心想为难小雪,就是想替南清漓分担一些,“大嫂,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跟你上山保护你是应该的,运气好的话,我还能逮只兔子或者雉,鸡什么的,最起码我可以背捆木柴回来嘛!”
南清漓点点头,“小鹏,我们先把小雪屋里的炉子挪到东屋。”
吴大顺和小鹏的屋里都没有炉子,只有小雪屋里有,由此可见这两人也挺照顾小雪的。
东屋也有土胚砌垒的炉灶,三个人一起动手,很快就安好了炉子,南清漓见炉膛里的木柴着旺,嘱咐了小雪几句,就和小鹏离开。
“大嫂,山里哪儿可能会有草药啊?”
走到山脚时,小鹏拧起眉毛问了句,满满愁郁的语气,南清漓提步朝山南方向走去,
“小鹏,我在娘家时仅在山脚附近挖过野菜,你带我去草木繁密的地方转转,最好是那种平时人迹罕至的地方。”
小鹏瞧着阳光里南清漓孤寂瘦弱却过分笔挺的背影,眉心缓缓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大嫂……”
他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大步追上去。
南清漓笃定如果山里有草药,那也肯定是在人迹罕至的地方。
因为人们常常出没的地方,即使长有草药,那么残存在地表的枯萎茎秆也被踩踏得啥也不剩了。
但是小鹏从后面跑上来,紧张兮兮地拦住了她的去路,嗓音如冰层下负重的流水一样压抑。
“大嫂,我知道你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寻短见……求你别这样,我和哥哥一样会打猎,会屠宰猎物卖钱,小雪的绣品也能卖钱,我们一起赚那十一两银子,一起熬过这个坎儿!”
南清漓为之一怔,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历经生活沧桑,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早熟,令她莫名感动。
南小山和南小川也是与小鹏一样的年龄,但是最起码还有父母和她这个姐姐,但是小鹏现在只有她这个寡妇长嫂可以依靠,所以他就格外珍惜她这个亲人。
“小鹏,你多想了,我现在只想找草药卖钱,从来没有想过寻短见,而且那笔外债与你和小雪没有关系,我自己扛就好,你前面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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