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斑驮着韩镜在前方赶路,秦鹿独自驾马。
回到家中,胡言已经把相应的后续处理妥当,就连策划这起事件的人都揪了出来。
正是将遮龙寨告知秦鹿的那个年轻人。
其实也不难猜测,胡言只是稍加询问和试探,很快锁定了目标。
那年轻人也没有负隅顽抗,在胡言找到他后,很痛快的承认了。
说白了,就是借秦鹿的手,铲除遮龙寨,为父母和族人报仇。
“几年前,他的村落被遮龙寨屠杀烧光了。”
胡言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到秦鹿的示下。
秦鹿能说什么,虽然被利用了,很不开心,可到底是带回来那么多的财富。
不得不说,遮龙寨的山匪的确是心狠手辣,几十箱财富,最终便宜了她。
“带回来的东西去规整一下,那小子,送走吧。”秦鹿没想杀人,那小子也是知道秦家有能力,才铤而走险,“那些财富,足以买下他的命了。”
胡言垂眸遮住眼底的光,“倒是很值钱。”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外边也已经有些光亮。
秦鹿打着呵欠上楼补觉。
胡言来到庭院,箱子摆放在院子里,颇为壮观。
“公子,夫人那边只说把人送走。”
韩镜捧着一碗热汤,这还是婉娘早起做的,“处理掉。”
小小年纪,说出这话,没有丝毫的怜悯。
胡言没有半点犹豫,点头答应下来。
若是少爷不说,他也不会让那男人或者走出秦家的。
他在秦家待了半年,作坊里的事情知道的不少,若是将这门手艺带走,恐会对秦家不利。
目前秦家的生意可谓财源滚滚,作为秦府的管家,自然要为主子分忧解难。
“送远点,别让斑斑叼走。”韩镜叮嘱一句。
“公子放心吧。”胡言抬腿往作坊那边去了。
韩镜喝完热汤,打开面前的几口箱子。
桑九举着灯笼上前为他照明,“挑挑看,有喜欢的嘛。”
婉娘和素娘都是见过好东西的,对眼前的金钗之类的倒是有了免疫。
最终各自挑选了一件相对雅致的玉簪,看上去好似一对。
婉娘笑道:“这玉簪的价值也是不菲,公子,我们可以拿吗?”
“可以。”韩镜才是真的不在意。
上辈子享受了几十年的富贵,重生回来后还真的没吃过苦。
眼界高,这些玉簪他还真瞧不上。
姐妹俩凑在一起,比量着。
“姐姐的嫁衣绣好了吗?”
“完成了。我这边快要成亲了,妹妹呢?”
“我不想成亲,一直留在夫人身边就挺好的。”
“话先别说太满,万一遇到喜欢的男子,还是要试试的。对了,胡管家如何?”
婉娘没忍住,笑弯了腰,“姐姐可别乱说,我和胡管家怎么看都不可能。”
“为何?”素娘好奇,她怎么能把话说的这么满。
“他见过我将一牙侩砍的面目全非。”婉娘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素娘沉默,眼前的婉娘艳丽夺目,笑起来犹如百花齐放,可谓艳压群芳。
谁能想到,她居然能动手杀人。
怕倒是不怕,只是想想知晓此事的男子,日后恐怕会有阴影。
桑大哥曾经告诉她,千万别杀人,一旦挺过了最初的恐惧,人就彻底变了。
“素娘,时间还早,再去休息会儿吧。”桑九上前,将一杯金钗递给他,“在寨子里,夫人给的订婚礼。”
素娘攥在手里,喜不自禁的把玩着,“这份礼可不轻。”
金钗可值钱了,就眼前这枚钗子,起码值个二百两。
本身不值这个价,其中还包含了手工费用。
这支金钗的工艺,一看就极其精湛,必然出自大师之手,其费用自然会更高。
“这些东西可不好处理。”素娘道。
桑九点头,“这事交给胡管家,与咱们无关,我先去休息了。”
“好,桑大哥去吧,我待会儿帮着婉娘做早饭,给你送去。”
“……”桑九好似想到了什么,红着脸快步走了。
胡言去处理掉那个年轻人,回来简单的吃了点东西,一头扎进库房里。
这些东西都得记录在册,因是从山匪窝里搜刮来的,短时间内无法见光,其中金银有不少,甚至还有七八个箱子里面是官银。
这些银子单独放着,过些日子找时间融了重新铸模。
**
八月桂花满枝头。
也到了秋闱放榜的日子。
荆州府某院落内,一穿着朴素的年轻男子正在临窗看书。
男子身长俊秀,肤色白皙,三千鸦发披在单薄的后背上,显得分外儒雅。
院外,一穿着浅绿衣裙少女蹑手蹑脚前来,走到敞开的窗户外边,拍着胸脯,脸颊红润的无声大口喘息。
瞧瞧探头看着屋里的男子,每看一眼,那种喜爱都要加深几分。
手帕在手中翻搅着,借此掩饰内心的激动情绪。
就在此时,少女听到背后传来敲门声。
她趁着惊呼出声前,赶忙无助小嘴,回头看去,发现母亲就站在房门前,看着她,一脸严肃。
少女讨好似的冲母亲笑了笑,乖乖的走到她身边站着。
房门打开,男子映入眼帘。
“表哥。”少女笑眯眯的喊了一声。
中年妇人低头对女儿道:“你先回房去,娘有事和你表哥说。”
少女心有不甘,却不敢忤逆母亲,最终贪婪的看着表哥那张俊秀的面容,轻咬粉唇,磨磨蹭蹭的离开了。
“舅母寻我,可有事吩咐?”青年侧身将人请进屋中,并没有关闭房门。
中年女子进来后,在临窗的椅子坐下。
“少徽,你来家中也有数年了吧?”
沈颂点头,“回舅母,已有两年五个月。”
“如你这般年纪便高中秀才,我与你舅父甚感欣慰。当年你父母被人栽赃陷害,抄没家产,你舅父迫不及待的赶赴越州将你带回。这两年来,因你表哥不在家中,我也把你看做半子。”
沈颂心里有了计较,“多谢舅父舅母的照拂,少徽感激不尽。”
女子笑着摆摆手,“此次乡试,你舅父去看过,榜上无你的名姓。然你舅父说你年少聪颖,早晚会高中,出人头地。”
“多谢舅父盛赞。”沈颂依旧笑意满面。
“你表妹即将及笄,舅母本以看重城内曲家二公子,奈何珍珍那丫头,对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沈颂心中明白,故此在舅父家中他极少露面,平日里多是待在府中读书,闲暇时也会出门和相熟的友人走走,但凡不与表妹碰面,是断不会接触的。
只那小丫头可能是在家中被宠坏了,经常偷偷的跑到他居住的地方偷窥,似乎被舅母看到好多次。
舅母舍不得训斥女儿,自然对他产生了不悦。
这些沈颂都能理解。
“我明白舅母的意思。”沈颂站起身,向对方拱手见礼,“过几日我便离开了。”
女子似是有些尴尬,“你舅父那边……”
“舅母放心,少徽必不会让舅母为难。”
事实上,就算舅母不提,他为了远离表妹,也会找机会搬走的。
他对那小丫头本就无意,自然不想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若此次高中,说不得舅母会让表妹嫁给自己。
几日后,沈颂辞别舅家,带着仅有的几样行李离开了。
站在人来人往的闹市街头,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他一时间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此次落榜,须得再等三年,或许可以趁着这三年似乎走走看看,增长一下见闻。
“表哥。”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
沈颂回头,见表妹踉跄着跑了过来,在他面前站住,双眸已然红肿。
“表哥为何要离开我家,可是我为表哥带来的困扰?”
沈颂笑道:“我知你心意,只是我无法回应,离开对你我皆好。”
魏珍珍如何能释怀,她含泪嚷求着,“表哥可以不走吗?我以后肯定会听爹娘的话,不会给表哥带来麻烦的,别走好不好?”
“珍珍。”沈颂的笑容温暖,“我从来只把你当做妹妹看待,从无半点非分之想,继续留下,恐生怨尤。”
这话,让魏珍珍受到了很重的打击。
两年前初次见到这位表哥,少女情窦初开,一颗心都放到了他的身上。
本想着表哥表妹,可谓近水楼台,奈何娘却不肯答应。
之前松口,说只要表哥能高中,两人便有机会,谁想到此次乡试表哥却落了榜。
她恍惚间好似想到了什么,抬头泪眼蒙蒙的看着眼前清隽男子,“表哥是故意落榜的吗?”
沈颂微楞,旋即明白过来,笑道:“我从不拿这种事做选择,落榜只因我不如人,非是故意。”
“不会的,表哥读书明明很厉害,就连父亲对你都大加赞赏。”魏珍珍年纪小,第一次这般浓烈的喜欢一个人,一时间的确难以接受。
沈颂看着远处跑来的舅母,远远的向她作揖见礼,“回吧,我也该走了。”
他是真的很温柔,可是这种温柔总是透着一种疏离,魏珍珍隔着模糊的视线,看着那道背影转身离去,心痛到无法呼吸。
暂时无处可去,沈颂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乡试张榜后,上榜的考生都踏上归途,想着能早点把这消息送回家中。
热闹了近一个月的府城逐渐恢复以往的生活,好些客栈也一下子空了许多。
沈颂在客栈里,倒是享受了难得的平静。
这日上午,房门被敲响。
本以为是店伙计,打开门却发现是一笑眯眯的年轻人,看年纪与他相仿。
“请问,可是沈少徽沈公子?”
沈颂点头,“正是在下,阁下是?”
“小可胡言,想寻沈公子为我家公子启蒙。”
沈颂将人请进来,给他倒了一杯茶。
胡言看着眼前的男子,这是公子让他找寻的。
只一眼,他就觉得眼前的男子绝非寻常。
莫说那一身淡若出尘的气质,还有一张好相貌,可谓万中难求了。
接下来,胡言好一番推销自家公子,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倒是听得沈颂颇为好奇。
再得知对方居于肃州府,离着荆州府有数百里之遥,不免好奇。
“肃州府物阜民丰,乃大盛三大粮仓之一,而肃州府名士辈出,若你家公子当真是聪颖绝顶,怎会让你奔赴数百里,来荆州请我这一默默无名之辈。”
沈颂似乎从不会生气,一副温柔的表情,总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沈公子岂是无名之辈。”胡言的确不知此人,“能被公子遣我来邀请的人,必然有一技之长。我虽不知沈公子有何长处,却相信我家公子的眼光。”
“若沈某没记错的话,胡兄的公子还是总角小童。”
“是。”胡言点头,“不已年龄论短长,我家公子多智近妖,沈公子一看便知。”
沈颂倒是无所谓,如今秋闱刚结束,他正想着能四处走走。
这般说来,先去肃州府走一遭也未尝不可。
两人在客栈歇息一晚,次日早晨出发,走水路去了桂云县。
**
一路欣赏着沿江两岸的风景,沈颂偶尔吟诗诵词,偶尔提笔作画,其他时间和胡言闲谈风俗人文,倒也颇有乐趣。
乘船一日多,临近黄昏时,船只停在小码头边。
胡言引沈颂下船,付了川资,两人结伴向前方走去。
走了没多远,却听得旁边的草木簌簌。
沈颂和胡言扭头看去,却见一只斑斓猛虎嘴里叼着一只兔子,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二人。
在沈颂平静的目光里,胡言抬手冲对方打了声招呼。
“斑斑,怎么跑到山脚来了?”
斑斑咧了咧嘴,咕噜几声,转身向山上跑去。
“胡兄认得这大虫?”沈颂也就最开始心里咯噔一下,怕倒不怕。
他的性格比较洒脱,享受生命却不畏生死。
胡言看着旁边的大云山,笑道:“我家夫人驯化的,留作看家护院。大部分时间只呆在大云山。”
“大虫的捕猎范围很广,只这一座山恐怕不够。”沈颂对即将见到的这对母子,隐隐有些期待。
“的确,不过小云山相对要矮一些,夫人和府中家丁经常去山里走动,斑斑便极少去对面山上了。”
向前走了一段距离,黄土垒砌的城墙映入眼帘。
还不等靠近,城墙上便有人挥舞着手臂高喊。
“胡管家,你可算回来了。”
胡言仰头看着上边的高奋,笑道:“你高兴什么?”
“过几日,师父师娘大婚,我还担心你喝不上喜酒呢。”高奋趴在城墙上傻乐。
“这口酒我肯定要喝的。”两人走旁边的小门入内。
沈颂对于山河美景很是喜欢,随着视线豁然开朗,眼前的一切也让他心静神明。
此时当真算得上世外桃源。
溪流潺潺,青草蔓延,野花点缀其中,偶尔能看到好些小动物在其中穿梭。
来到中间的院落,刚一靠近,便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诱人味蕾。
廊下,几只猫儿追逐嬉戏,下人们在府中说笑着,丝毫不耽误干活。
一切的一切,都给人一种轻松惬意的感觉。
“胡管家,这些日子去哪里了?”婉娘端着一盆水出来,倒入旁边的石槽里。
“被公子派出去办事了,晚上做了什么?”胡言站在厨房门口问道。
婉娘拎着水盆进了厨房,笑道:“夫人最喜欢的凉拌山菜,家里来客人了,稍后我再多做两道菜,客人吃肉吗?”
沈颂含笑点头。
胡言道:“这天下,除了和尚道士,有几个不吃肉的?来一道红烧的,多做点。”
“好嘞。”
胡言招呼沈颂进屋,带着人上了二楼。
站在外边敲门,得到应允后开门入内,见韩镜坐在窗前看书。
“公子,人带到了。”
“进来吧。”韩镜站起身,看着跨步入内的沈颂,瞧着是真年轻呐。
原来他年轻时当真清俊不俗,倒是没有夸大其词。
而沈颂也在打量着眼前的韩镜。
的确是小童,却是个很漂亮的小娃儿。
只是他的眼神里看似清澈,却没有属于孩童的那种天真懵懂。
“先生坐吧。”韩镜招呼一声,“胡管家,送壶茶来,我有事与先生说,别让人打扰。”
“是!”
胡言送来一壶茶,退出去关上门便下楼了。
两人谈的什么,胡言虽然听不到,却能猜到一些。
只是对于一初见之人,会不会太过信任了?
一直到天色擦黑,两人才从楼上下来。
秦鹿看到家里多出一个人,还是个俊秀儒雅的男人,挑眉笑道:“哪里来的这般好看的公子?”
韩镜:“……”
他看看母亲,再看看沈颂。
“娘,这是我请回来的先生。”
“如此年轻,能做你的先生,想来是博学多闻了。”她儿子有多聪明,秦鹿岂会不知。
沈颂向秦鹿见礼,在韩镜身边坐下。
“娘,晚饭后咱们聊聊。”韩镜惴惴道。
秦鹿噗呲笑道:“聊个屁,晚上娘还有事要忙,你玩你的去。”
沈颂:“……”
秦夫人当真是豪放不羁。
“娘……”韩镜不肯放弃。
秦鹿弹了他一下,“你是我儿子,想什么我能不知道?收起你的小心思,没有的事儿。”
听母亲这么说,韩镜算是放下心来了。
他可不想自己找来的门客,被自己母亲拐走。
且前世他和沈颂算是关系不错的友人,换个身份恐难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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