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桑杰上师和夏尔玛大祭司刚离开石室没多久,乔达摩从入定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他摸了摸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起身摸了摸地面,摸了摸桌子,又透过栅格小床看到外面湛蓝的天空和高悬的太阳,确定他在真实的世界中。
长吁了一口气,在虚无中沉沦的太久,他真怕周围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随即他脑海中又冒出一个念头,周围的一切真的是真实的吗?
优钵娜说,这个世界,这个宇宙,不过是梵的一场梦而已。
庄子中也曾经提过,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哎,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啊,真是复杂和让人头疼的问题。”
乔达摩抓了抓脸,只觉得这些问题真是无解,既然无解,就不去多想好了。
此时,桌上还放着苦西梨草的茎和叶,乔达摩拿起来看了看,没敢自己一个人吃。
可别吃出什么毛病来,可就麻烦了。
这时他注意到,在木桌下面放着一个用藤条编制成的筐,筐里装了很多成串成叠的贝叶书。
乔达摩将筐子拉出来,拿出两本翻了翻,按照刚刚桑杰上师教给自己的识字方法,发现看懂那么几个词。
这算是字母语言比汉语这种方块字要优越的一点。
方块字要一个一个的认,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想破大天来也没用。
而字母语言有词根,词缀,通过词根、词缀,加上上下文,能猜出一点来。
“草…叶…太阳…花朵…这什么玩意,诗歌吗?没意思,换一册……这个……是日记吗?……打坐…看见…看见…如同梦一样…哎,这又是什么啊,怎么没有修炼的功法什么的?”
乔达摩翻来翻去,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修炼法门,教自己如何体会摩耶之力。
照他的想法,应该有那种秘籍什么的,XX咒,XX书,上面画点图,有些咒语,照着运气能练出点东西来。
结果,这筐子书就是一些读经的感言,写的诗歌,日记,还有一些读书笔记,仅此而已。
没有修炼的功法,没有人体的练功图,让乔达摩大失所望。
但其中有一册引起了乔达摩的注意,他翻开后眼前一亮,“图?这上面有图!不错不错,终于不用看字了,看图…这么小,画的是什么玩意?”
贝叶纸很窄,只有三指宽,所以上面写的字画的图都很小,看起来颇为费劲。
乔达摩盯着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这些图有点熟悉。
“这是个三角形,这好像是个正方体,这是圆锥体,这…我日啊,这TM的是本几何数学书?”
发现自己手上拿的是一本数学书后,乔达摩气的立刻把书扔回了筐子里。
他在地球上学时最讨厌的就是数学,尤其是几何,他想起来高中晚自习被一道几何证明题支配两个小时的恐怖。
这种恐怖哪怕穿越了时空和虚无,都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无法忘记。
“这里竟然有数学书,还是几何!哎,看来做和尚是不容易啊,什么都要学。”
乔达摩知道,像在这种时代,所谓的僧侣不仅仅是祭司,往往身兼数职,还是数学家,自然科学家,工程师,医生,药师,化学家,气象学家等等。
所以,这里有一本数学书也是很正常的。
乔达摩现在有些害怕,在未来桑杰上师的授课内容中,会不会出现数学呢?
如果说穿越到了异界,还要学数学,做数学题,乔达摩就真的有点绝望了。
他坐倒在地上,心里想着怎么样才能不学数学。
正想着,石室的门被推开,桑杰上师回来了。
他看到乔达摩醒了,但坐在地上一脸呆滞的样子,急忙上前查看,道:“乔达摩?乔达摩!”
乔达摩依旧双目无神,面无表情,这可把桑杰上师吓了一跳,以为他服用苦西梨草的根伤了神识,难道刚刚自己不在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桑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黄铜小瓶子,拔开塞子后放到乔达摩的鼻子下面。
“哇!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刺鼻!太难闻了!”乔达摩从地上起来一蹦三尺高。
那个黄铜小瓶子里散发出的恶臭,简直从鼻孔一直钻进了脑髓,把脑髓都给臭萎缩了。
桑杰塞上了瓶塞,道:“这是蓝月蜥蜴的屎制作的醒脑剂,看样子你没事。”
乔达摩捏着鼻子,心想原来是屎,怪不得那么臭了。
“怎么样,刚刚服下苦西梨草的根以后,见到什么了吗?”
“见到了,见到一片虚无,见到…见到很多很多的星星,还有光,他们出现,又消失,然后…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就醒过来了。”
一边说着,乔达摩一边连打了两个喷嚏,才把那种难以忍受的屎臭味给驱散掉。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
乔达摩摇了摇头,“没有了,就觉得天旋地转的,也没感受到什么摩耶之力。”
桑杰道:“没有那么快的,要经过多次的修行、感悟才可以。你第一次服用苦西梨草的根就能快速入定,说明你的根底不错。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你回去以后好好认字,尽快掌握南迪语,我才能教你更多的东西。”
一听到桑杰上师说要教他更多的东西,乔达摩担心是不是要教他数学啊。
他咽了下口水,道:“上师,我还要学哪些东西啊?我觉得我学学语言,谢谢感言诗,就可以了吧,应该能体会道摩耶之力吧……其他别的什么,我不是很感兴趣。”
桑杰摇头,道:“摩耶之力是创造之力,如果你对这个世界缺乏理解,怎么能真正感受和利用它呢?”
乔达摩忙道,“我理解,我怎么不理解。太阳东升西落,是因为星球绕着太阳转。月亮上的光是太阳光照的反射。水往低处流,是因为有重力的原因,重力是几种基本的力之一…”
虽然数学不好,可乔达摩毕竟是在21世纪的地球进修过的,对世界有一套科学的理解方法。
不过在桑杰的耳中,这不过是胡言乱语。
他注意到桌下筐子里的贝叶书册似乎被翻动过,问道:“这些贝叶书,你翻看过?”
乔达摩点点头,道:“是啊,我…我想看看我能不能认识。不过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我也不想学上面的东西。”
桑杰没有说话,他把藤条筐拿了出来,伸出右手,将中指摆放在食指之上,拇指和小指张开,结小生长印,口念,“南么~皮修罗多那~”
乔达摩就看到藤条筐里的贝叶书竟然开始逐渐的变黑,然后慢慢的卷曲、腐化,最后在桑杰的咒语当中化作了一堆黑烂泥一样的渣滓。
乔达摩很惊讶,桑杰为了不让自己学习数学,直接把这一筐子的贝叶书全给腐化掉了?
这老头太贴心了吧?
不对,乔达摩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翻了翻那一堆黑色渣滓,其中还有几片贝叶纸。
桑杰道:“放下!这些东西都要销毁掉,看它们对你没有好处。”
乔达摩将残余的纸张扔回筐子里,道:“神庙中每一册书都是很珍贵的,就这样毁掉不可惜吗?”
在这个时代没有印刷术,没有造纸术,贝叶纸的产量有限,所以每一册书都很珍贵。
这么一筐的贝叶书被毁掉,的确是一种巨大的浪费。
桑杰叹了口气,道:“书的确很珍贵,但看了会让人发疯的书,就不珍贵了。”
乔达摩很吃惊,问道:“这些…这些书看了会让人发疯?不…不会吧。我看只是很普通的书。”
“这些书都是匡楼尊者的,有他收集的,有他自己书写的。寺庙中每当有僧侣发疯,他的书、信都要被收集起来,统统毁掉。否则,疯癫就会传播开来,影响到其他僧侣。你认识的字还太少,根本看不懂上面的内容,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以后我会为你准备书籍的。”
乔达摩没有再多问,桑杰的解释当然无法令他信服。
虽然他认的字很少,但他怎么也不会觉得光看几册书就能让人发疯。
难道匡楼尊者也是做数学题做疯的?这倒是有可能。
在桑杰上师这里又喝了一杯蜂蜜水,乔达摩结束课程离开了神庙。
心中还是有很多疑惑,乔达摩决定去找尤博厉,顺便去他那儿蹭饭吃。
据说戒律塔的伙食比苦行房要好一些,能吃到更多的肉。
到了戒律塔,乔达摩看到尤博厉正在塔前的场院上练刀。
他单手握一把黑黢黢的铁质长刀,双脚一前一后,前进一步劈,退后一步点,左一步撩,右一步闪。
像这种长刀,一般人使用都要双手才行,而尤博厉只需单手就能运用自如。
他的招式看起来简单、朴实,整个身体的动作幅度并不大,所以一点都不潇洒。
更不会飞来飞去,在空中做个回旋,或者从天而降什么的。
但只要是真正的武士就能看出,尤博厉的刀法厚重有力,且周身上下没有什么破绽。
这才是真正的实战刀法,一刀就能毙命。
正因为尤博厉这雄伟厚重的刀法,导致没有人敢和他决斗。
其实真要决斗起来,他的腿比刀先抖。
乔达摩在一旁看着尤博厉练完一套刀法,大声叫好,“好!好刀法!不愧是砍下我乔达摩脑袋的刀手!”
尤博厉早已注意到乔达摩,他一边擦了擦汗,一边笑道:“这套刀法不是用来砍头的,割、刺是主要攻击手段。”
尤博厉还是老实,听不出乔达摩话里揶揄的意味。
“晚上一起吃饭,听说戒律塔的伙食很好,让我尝尝吧。”
“这个…不太好吧,夏尔玛大祭司说今天你不能吃饭的。我偷偷给你一个土橘已经是破戒了,如果被发现,我也要被罚的。”
“你都已经破戒了,再多破一点又怎么样呢?反正都给我吃了,吃一个土橘,和吃一顿饭结果是一样的。走吧走吧,夏尔玛大祭司不会在意的。”
尤博厉在神庙中一向以公正严明而著称,很多僧侣过来领罚都是老老实实的,可不敢讨价还价。
可是对于乔达摩,尤博厉还真的没什么办法,犹豫了一下,决定法外开恩让他吃饭。
人有时候要放过别人,这样也是放过自己。
等到太阳一下山,仆人从厨房送来了晚餐。
这里的主食是一种叫木薯的植物,种在地里有点像甘蔗,又有点像山药。
成熟后去掉枝叶,剥掉外皮,取主干中的淀粉纤维,通过压榨、过滤和干燥等工序后,就得到了木薯粉。
木薯粉可以直接蒸成木薯饭,蒸熟了以后吃起来有点像是米糕,不过没有米糕那么松软,口感略显粗糙。
所以,一般在木薯饭里会加一点盐来让口感更好一些,同时补充盐分。
再加上一点生脆的黑眼绿豆,一碗最基本的主食木薯饭就做好了。
除了木薯饭之外,土橘,三角驼的奶、肉,红椰菜,食火鸡肉,还有甲猪的肉,是主要配菜。
烹调方式以烤、蒸、煮为主,炒和炸基本是不可能的,因为食用的红椰油产量很低。
不过,翡翠城的香料却出奇的丰富,各种各样的植物香料能提供不同的味觉享受。
尤博厉说,翡翠城还有整个伊拉姆邦最为重要的商品就是翡翠玉石和香料。
因为连绵的大雨,玉石和香料供应不上,无垢大陆其他几个邦的香料玉石价格已经上天了。
一边吃饭一边聊这些东西,让乔达摩能感觉到自己生活在一个活生生的真实世界中。
虽然这个世界有咒语,有神灵,可人也是要吃饭,会生病,会死亡,要做生意,要种菜养猪。
对他来说,这可比坐在那儿想什么是“摩耶之力”来的实在多了。
“尤博厉,你天天在神庙里呆着,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外面的事?”乔达摩啃着食火鸡的鸡腿,问道。
“我除了是戒律塔的刑杀尊者外,还是阿迪卡里家族武士团的刀法老师。我每隔三天都会去武士团授课,从他们那里会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
“你胆子那么小,还能教武士们刀法?”
“嘘嘘嘘~我…我只是教授刀法,又不用和人比试。”
尤博厉一身的好武艺,咒术也不差,但四十梵年来几乎没有施展的机会。
对他来说,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对了尤博厉,你知不知道优钵娜去哪儿了?她昨晚上没有回来。”
“优钵娜好像被请去巴里王府,去救治他女儿的瘟病了。”
乔达摩恍然,原来优钵娜去给人看病了。
“可是,巴里王的女儿不是得罪了神庙,桑杰上师不让给她看病吗?优钵娜这样去……”
“优钵娜是游方僧,桑杰上师不会限制她。人的生和死,终究是由神灵和命运去决定的。桑杰上师和萨丁神庙的人不会去救她,但也不会阻止其他人去救她。如果她活了,就是她的命运。死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乔达摩摇摇头,心想这些僧侣,总是神神道道,张嘴神灵闭嘴命运的。
就在两人吃到一半时,戒律塔的上方又传来了尖利的啸声,是匡楼!
尤博厉一听,道:“不好,难道他又要逃跑?我上去看看!”
尤博厉提着刀,朝上冲去,而乔达摩拿着鸡腿紧随其后。
他心中隐隐感觉,匡楼似乎是在呼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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