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忠离开了郕王府去办陛下交代的事儿,兴安却是低声问道:“陛下,那都察院呢?”
朱祁钰稍微犹豫了下,他要在祭祖的时候,办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都察院这帮人,这不能让他们形成合力,否则会误事。
“他们昨夜宵禁后,依旧饮酒作乐,朕写一份申斥,送于都察院,就说有御史弹劾都察院众御史聚啸。”
“让他们人人自危,狗咬狗去吧。”
“总宪之位,左都御史,就暂时不要让吏部抵荐书了,朕倒是要看看,他们能为了总宪的位置,斗成什么样。”
作为皇帝,真的要收拾臣子,哪里需要那么多的招数,就这一招,都察院都得四处冒烟。
敢联袂捧杀皇帝?
“陛下英明。”兴安心服口服的说道。
朱祁钰摇头:“英明什么,朕一个皇帝,他们都是朕的臣子,朕用这种招数,也只是教训一番他们罢了,日后尽心为国朝做事,才是正途。”
朱祁钰是希望他们当个体面人,站着把官给当了。
朱祁钰倒是不想闹得难看,实在是都察院的一些个御史们,实在是拎不清楚,看不清楚形势。
这也算是正统弊政之一了,朱祁镇用人,实在是太过于随心所欲了。
他很快就写好了申斥敕喻,交给了兴安。
“京营今天休沐是吧,一直到初五再复训,值守的是谁?”朱祁钰安排今天的工作,才想起来,明天就要过年了。
京营的军士是有家属随军,他们都住在城里,一旦有狼烟起,自然可以随时归营。
但是依旧安排了两万人值守九门,过年看似松懈,其实比平日里更加森严。
兴安认真的查阅了一番说道:“总兵官石亨,和昌平侯杨洪之子杨俊。”
“杨俊不是身中十七创吗?还要值守九门?”朱祁钰当然知道杨洪子杨俊身负重伤的事。
这才俩月,刚好了一些,就开始巡视了?
“是。”兴安俯首说道:“昌平侯杨洪的家教森严,杨俊这才大好了一些,就满身披挂,跟着于少保去了山外九州,这刚回来,就开始值守了。”
朱祁钰认真思考了一番说道:“下敕,让他休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两个多月,让陆子才每日探看,若是真的好了,再领差事不迟。”
兴安赶忙俯首:“臣领旨。”
杨俊在京师保卫战中身中十七创,而杨洪已经到了古来稀的岁数,依旧为了大明边防之事,戍卫宣府。
杨洪自永乐元年承袭百户远戍开平之后,征战这么四十余年,算是满门忠烈了。
朱祁钰点头说道:“朕记得昌平侯杨洪还有一个老母亲,现在已经八十有五,这样,你派中使去一趟,带些年礼。”
兴安赶忙记了下来,俯首说道:“是。”
遣中使去送年礼,算是大明朝的一个传统了,但是专门叮嘱的,那自然是要重点关照。
朱祁钰来到了马厩,翻身上马,向着大时雍坊而去。
大时雍坊,在西长安街的路南,紧挨着锦衣卫和五军都督府和六部衙门。
这里是大明京官们的聚集地,同样也是僭越大明律规制的规格“别墅”区。
朱祁钰打算把这里好好拾掇拾掇,弄官邸,把朝臣们送进去,台基厂画好了图纸。
这件事要和抓拿经纪买办、逼迫私窑窑主的事儿,一起办。
他穿着一身的常服,在锦衣卫衙门下马,向着大时雍坊走去,大时雍坊就在锦衣卫衙门的西侧,不隔街。
卢忠带着一群锦衣卫跟在了朱祁钰的身后,护卫左右。
“这帮人,可真是富丽堂皇啊。”朱祁钰走过这大时雍坊的街面,频频皱眉。
比如朱祁钰面前的酒楼,就高九十九尺,约莫三十三丈,阔约三十丈,进深约十五丈,八间半。
正正好,比奉天殿低了那么一尺,窄了那么一尺,浅了一尺,少了半间房。
算不得僭越。
朱祁钰抬头一看,啊…燕兴楼。
那没事了,自己的产业…
兴安曾经问过陛下燕兴楼疑似僭越之事,朱祁钰没有让兴安大兴土木。
朱祁钰饶有兴趣的看着这诺大的燕兴楼,少的那半间房,就是兴安平日里让东厂的番子们待的地方。
此时的兴安,带着陛下的敕谕,一众番子,举着华盖,来到了与大时雍坊一街之隔的都察院。
“都察院众御史接旨!”兴安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怒气。
都察院一片鸡飞狗跳,陈镒、顾耀等御史从各房里,走了出来,聚集在了都察院的院子里,哗啦啦的跪倒在地。
“臣下有恭敬恐惧之心,朝廷礼仪自然严肃,比闻群臣入朝多行私揖、跪拜礼甚者,三五成群高谈嬉笑,略无忌惮!此恭敬之心何在?”
揖、跪拜礼,只有见皇帝的时候,才会行这种礼节,而且是重大节日的时候。
但是群臣入朝私揖、跪着极多,尤其是在都察院,更是蔚然成风。
朱祁钰的第一条就申斥了他们私下跪拜之事。
这帮都察院的御史们,天天弹劾别人不恭敬,但是他们自己确实最大的不恭敬。
兴安继续喊道:“守卫官军例必辰时换直,欲彼此相识以辨奸伪,乃今于五鼓未朝时,即纷然排拥出入,此恐惧之心何在?”
宵禁,是大明的京师的一个铁律,大晚上,这群御史们在宵禁之后,依旧四处纵情享乐,守卫官军又管不到御史的头上。
守卫官军管不到他们的头上,朱祁钰自然能管。
“其榜谕皇城四门,自今俱宜遵祖宗法,敢仍故违者,纠仪巡视,御史及鸿胪寺官举之,重罪不宥!”
“总宪之位悬空已久,朕心甚虑,本经奏请,已有人选,忽闻有司奏禀,此人宵禁夜行,放浪无状,朕,大纠结!”
“钦此。”
朱祁钰的语气是极其强烈的,给都察院的御史们一个体面,如果他们不想体面,那朱祁钰只能帮他们体面了。
一共三个事,私自不可行跪拜礼、不得在宵禁后四处活动、陈镒的总宪之位…没了。
口出狂言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陈镒颤颤巍巍的接过了敕谕,人已经全麻了。
他是于谦举荐的,而后到京畿守备耕战,负责坚壁清野,战后又被召回京师,本以为徐有贞走了,自己就是左都御史,也就是都察院的总宪了。
可是…晚上出去吃了顿酒,就被陛下申斥了,这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兴安一甩袖子,一句话不说,带着番子就走。
“陈御史。”顾耀低声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顾耀之前还叫陈镒为陈总宪,现在就改为陈御史了,大家都知道了,陛下不打算用陈镒了。
算是典型的昨天还是小甜甜,今天就是牛夫人了。
陈镒面如土灰的说道:“即便是去找于少保,也于事无补了,于少保他…”
于谦举荐陈镒,是他陈镒能力,陈镒作奸犯科,于谦会保他吗?
不会。
因为整个大明朝都知道,于谦不搞朋党之事,他这个左都御史怕是再无可能了。
陈镒跑到了于府九重堂找于谦,结果于谦跟着金濂在大兴,宣讲陛下农庄法的政策。
而此时的朱祁钰,却是看到了人间百态。
“这群人,在干嘛?”朱祁钰看着前面围着的一群衙役,颇为好奇的问道。
一名衙役看到了朱祁钰一众人等,就上来驱赶,指着朱祁钰大声的说道:“什么人,看什么看啊!不要凑热闹!官府办事,闲杂人等…”
衙役还没说完,卢忠的绣春刀已经出鞘,一道匹练刀光闪过,吓得衙役,呆若木鸡的愣在了原地。
差一点,就差一点,那刀尖离鼻子只有一点点!
一小撮头发在刀锋之下散开,从衙役的眼前滑落,散在了西风之中。
一汪清水,从衙役的胯下缓缓的渗出,最后扩展成了好大一片,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好快的刀。
朱祁钰松开了抓着卢忠的手说道:“不知者无罪。”
卢忠刚才是奔着杀人去的,抽刀力劈,动作一气呵成,速度极快。
若非朱祁钰眼疾手快,抓住了卢忠,这衙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知者无罪,衙役并不知道朱祁钰是皇帝,罪不至死。
指斥乘舆是什么罪名?大不敬。
指着皇帝咧咧,卢忠出手,是没有错的,但是不知者无罪,朱祁钰穿的是常服。
这就是军士和衙役的区别,衙役缉盗还行,面对生死的时候,也是吓得浑身颤抖。
“臣…属下知道了。”卢忠吐了口浊气,收起了刀。
“说说发生了何事。”朱祁钰对着衙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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