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韩舟追出去,街上都空了,他连容歌背影都没寻到。
“补齐药方,并非易事”,韩舟急道:“二小姐太冲动了。”
韩宜年说:“没事,她熟。”
韩舟体会不出韩宜年这句话的暗意,眼神一亮:“宜年你是说,二小姐她熟悉这个药方?”
“当然不是”,韩宜年矢口否认:“我说的不是这个,她恐怕连药方里的药草都认不全。”
韩舟追问:“那你说二小姐熟,她熟什么?”
呃……
李伽蓝熟悉的,自然是渊王府了。
她既然说从渊王府拿到药方更难,那八成是真的难了。
毕竟是有些难以启齿的纠葛在里面的,可同他们不太一样。
容歌都已经回去了,人在韩宜年面前还算正常,也没什么明显的疯癫之症,此刻,战兢半天的韩宜年终于放下心来,寻思着难不成是渊王殿下的一鞭子,将李伽蓝那传说中的疯病彻底根治了?
韩宜年呼了口气,叮嘱韩舟这两日得空,回家看看老太爷。
韩舟本就打算明日再回去的,他一般都挑着韩家人少的时候回去,明日韩景同和韩景盛都不在家,他也省的碰面。
“宜年”,韩舟犹豫再三,还是追着韩宜年问了句:“最近父亲和二叔他们,是不是做了很多不好的事?”
韩宜年都准备走了,闻言又回头定定的看着他,抿唇一笑:“阿舟,家里的事你不用管。”
“上次冲你发脾气是我不对”,韩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自然的揉搓着指尖,低声道:“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你又受了他老人家的罚,我担心父亲和二叔会为难你。”
韩宜年的母亲是韩泰初五十多岁那年在回城的路上从人贩子手中搭救的,之后便带回府中纳了姨娘。
韩舟出生的时候,三岁多的韩宜年已经会满地跑了,他大约记得,韩舟出生那日,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大夫人难产,差点因此丧命。
韩景同此人庸庸碌碌半生,颇为迷信,特意请了道士查了韩舟的生辰八字,相信这个体弱濒死的儿子会克自己一生,索性对韩舟不管不顾,一年甚至都见不上一次面。
一直到两年后,大夫人生了一个聪明伶俐的老二,韩景同大喜过望,彼时他已经得了老太爷的授意,自立刻府门,府邸已经买在了距离韩府颇远的西街,生下老二韩榆后,他们便搬离了韩府。
可韩景同又生怕韩舟的命数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便没有带上韩舟,继续把他留在了韩府旧院。
十五岁之前,韩舟都是一个人在韩府的小院子渡过的,他鲜少见过爹娘,唯一的玩伴就是当时同他年龄相仿,又不受宠的庶子——韩宜年。
韩宜年是庶子,平日里很少见过老太爷,娘亲又不是个好争宠的,韩泰初让人对他的教管十分随意,这便让两个孩子有了大把的时间混在一起。
在韩舟幼时近十年间,他同韩宜年比韩家的任何手足都要亲,虽差了辈分,可韩舟从小到大没叫过韩宜年一声“三叔”,都是软绵绵的一声“宜年”。
韩宜年大了韩舟三岁半,再加上韩舟自小身子弱,七岁的时候,韩宜年就已经比韩舟高一个头了,他从小都很护着韩舟。
韩舟长到十五岁,踏过鬼门关三次,重病七次,大大小小的风寒发热,昏迷不醒数十次。
每一次都是韩宜年红肿着眼陪着他,三次濒死鬼门关,韩家都以为韩舟不行了,老太爷请了太多的郎中,都无计可施,是韩宜年夜夜钻在不算温暖的被窝里,抱着消瘦的韩舟扛过去的。
在韩家,对于韩舟来说,没有比韩宜年更重要的人了。
因此他怕,他怕最后,韩宜年会不再需要他。
韩舟眼神里的悲伤猛然刺痛了韩宜年,他走过去轻轻抱了抱他,温声:“阿舟,放心,在韩家没有人能够为难我。”
韩舟问:“那宜年你会为难别人吗?”
韩宜年沉了沉眸,说:“别胡思乱想,你去看看爷爷,等过几天爷爷醒了,韩家还是韩家。”
“其实我知道你不会害爷爷的,你和父亲他们不一样”,韩舟推开韩宜年,微微一笑,望着他说:“我最近总是心里慌,像要发生什么一样,没事的,我就是随便问问你。”
“好”,韩宜年笑道:“我还有点事,要先回去,你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韩舟十五岁时,弟弟韩榆生了一场重病,迟迟不见好,韩景同便以为是韩舟的存在,克了韩榆的性命,这一次,韩景同再也容不下韩舟了,就连韩府他也不能待了。
韩宜年永远记得那一幕:
韩景同求韩舟离开韩家,韩舟不肯,在韩家,他还有宜年,有偶尔见了他,随和一笑的爷爷,他若是走了,就什么都没了。
韩景同劝不走韩舟,又畏畏缩缩的不敢害他,情急之下竟跪在了十五岁的韩舟面前,他痛哭流涕的求韩舟救救自己的弟弟,救救韩榆。
大雨之中,韩舟惨白着脸,惊慌的连话都不会说。
最终,韩舟还是离开了韩家,一个人。
彼时的韩宜年不过是个未成年人且不受宠的庶子,整日活的如同空气一般,纵然开口求情,又怎会有人理睬。
而韩舟这一走,就是近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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