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落云城的潜云镇。
镇子规模不小,但是郡主与昫王的送嫁队伍一进镇子还是引起了轰动。驿馆前日日有人张望,后面,守军将军石弃宇派了一只军队过来,这些人才慢慢散去了。本来他是来拜见的,结果没有见着人,一打听才知道两人半路跑去落风城访友了,不日便会到潜云。
顾若影与昫王刚进了镇子到驿馆门口,就见卢子谋与石弃宇出来迎。
“将军怎么在此处?不在营里?”顾若影好奇地问。
石弃宇见她未着宫裙,着一身浅葱色的便行装,发像男子一样全部束起了,和上次在落云见到时一样的装束,只不过上次穿着紫衣。她骑着马而来,那身姿无人能及。下了马,再往脸上看去,脸色红润,神采奕奕。再看那昫王已从马车上下来,身着杜若色常服,望向顾若影的脸满意笑意,眼见到石弃宇后,则收起笑脸,显上了威严之色。
“知道郡主与昫王殿下到了落云,特来拜见!”石弃宇忙收了眼神,拜道。
“石将军无须多礼,我们在潜云镇休整两日就回曜国了,烦您惦记着。”昫王受了礼,客气道。
几人进了驿馆,馆里的一应闲杂人等就被清了出去,只留下了送嫁的队伍,院里满满当当存放着顾若影的嫁妆。昫王经过时,扫了一眼这些东西,完好无损,就好像才从郡主府里抬出来的一样,再看院子里跪拜的各人,个个穿着整齐,连脚上的靴子都没有一个脏的。
卢子谋先到了几日,他并不知道昫王一行何时会到,可见他平日做事非常稳重妥帖,而且将下面的人也管理得很好,关键是这些人里面既有曜国的人,也有烨国的人,连烨国的人都如此听他的安排,也足以见他的能力。来的时候就发现他为人不错,做事也让人放心,现在看来,真是没有看错人了,以后可以重用。
“昫王,郡主,那我就先行回营了,我这边人马留给你们,送你们出镇。”石弃宇见人也见着了,任务已经完成,就准备回营。
二人应了,先去房间休息,床上摆着两人的替换衣物,清洗用具也是一应都准备好了,昫王一摸桌上的茶壶,茶水都是热的。
顾若影见他摸茶壶,也过来一试,就笑了:“这卢大人是知道今日我们会来,还是每个时辰都让人换茶?”
昫王未说话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是太过聪慧了还是与渐与他心灵相通了。
“我们又没有来信,哪里会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到,他还真是有心了。”昫王笑笑,“今日起又要穿宫裙,难为你了。”
“你爱什么色?”顾若影拿起床上为她准备的茜色的宫裙,又看了看旁边昫王那件银色的宫服。
“偏爱银色、鼠灰。”昫王答道,“怎么,你不喜欢这个色的宫裙?那我让他们给你换紫的。”说到紫衣,自从离了烨都,他都未见她穿过紫衣,还想呢,以前不是只穿这一种色吗?深深浅浅的紫。
“我知你爱什么颜色,我是问你,你爱看我穿什么色?”顾若影想问题说全了。
“啊……只要是你穿,都好。”昫王在回答世间所有男子都回答不出的问题,然后给出了个世间所有男子的统一答案,他不知道说这样的答案会被修理。
“就是……无所谓的……意思吗?”顾若影望向在桌边喝茶的昫王。
茶杯停在昫王的嘴边,不敢再动,时间在这个时候凝固了,他赶快思考个更完美的答案:“不是……我影儿如此美,见到你人就行了,哪还会去管穿的什么色?”
顾若影没有说话,到屏风后面换衣。
“你不是最爱紫色吗,你选你爱的就行,先依你的喜好。”昫王擦了把汗,又补充道。
这时,顾若影走出了屏风,身上茜色的衣裙衬得她脸色红润,甚是可爱。
“这个色也是好得很呢!紫色是看惯了你穿,总觉得更合适,这些日子看你穿其他颜色,相对于蓝的、绿的,还是这红的更好些。”昫王很喜欢她穿暖色系列的,总觉得性子本就冷,再穿蓝绿色的,显得更冷了。
“我也喜欢红色,紫色本就不是我最爱的颜色。”顾若影对着长镜左看右看,也觉得这个颜色好看,配上百合髻只着珠花,就很美了。宫裙除了不好打架,其他都很好。宫裙是比流仙裙更正式的一种裙装,在流仙裙的里裙基础上加了一套外裙,里裙裙摆更阔更长,一般是缎制与纱制,外裙一般为锦制,质地更为挺阔,对襟收腰阔袖,整件外裙最起码要精绣,身份高贵的更是要在这件外裙上坠上珠玉。郡主用的自是不一般,她所有的宫裙外裙前襟和袖口甚至裙角,都无一不坠着滚圆的珍珠或是翡翠珠等珠宝。虽比别人多着一件外裙,但是她身上的股骨是寻常女子不能比的,所以看起来并不觉得累赘,倒是显得轻巧又奢华。
原来紫色并不是她喜欢的,原是他喜欢的。
“只是,穿这宫裙,我如何佩剑?”顾若影在镜前左看右看,又提出了一问。冬季常穿袄穿披风,所以藏在里面便可以了,现在到了春季,衣服越穿越薄,穿便服是好佩剑的,可这配上剑好似不太好看了。
“还不是这样佩。”昫王从桌上拿起他送给顾若影的那把剑,放在她的腰间比划,金属色的剑身也并没有什么不配的样子。再加上剑比一般剑短小,且剑鞘上坠满了珠宝,所以就像是多佩了一件珠宝一样。“给你制一条坠满珠宝的腰带便是了。”
顾若影满意地点点头,现在她觉得珠宝没有什么不好,她好像越来越习惯头上的饰物,现在她唯一没有佩过的就是耳坠子了。
昫王觉得照镜的顾若影便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模样,现在的她不是透过镜子观察什么,或是看扮得像不像,而真的就是在照镜,看自己的衣服和首饰是否相衬,今天面色如何。他忍不住从身后环住她,她梳着高高的髻,自己仍比她高出大半头,若她梳平髻则能高她一头,感觉两人的身量刚刚好,那萧璀是过于高了。顾若影从镜子里看着昫王笑,竟有些恍惚了。
烨国,珣明殿。
萧璀也在长镜前站着。他未穿上衣,每日就寝前、起身后,他都会在这长镜前站一会儿。宇凰见他站在镜前,便不再说话,默默地陪着。他的手先滑过肋下的那道长长的伤痕,接着又从镜里望向自己的左肩,两条伤痕,一条生情,一条断情。
他以为他能忘,却又一刻也不曾忘,每呼出一口气说要忘记,但每吸一口气又重新记起。这两条伤,看似已经完全好了,却是每日又重新在他心里烂掉,再重新长好,每日如此反复,这种痛没有停止过。
他天天忙于政事,日渐消瘦,而且又没怎么练功,身体与以前比,肌骨线条都差了不少。
只有她在意他瘦不瘦,弱不弱,其他这几个宫里的女人只会在意他是否还活着。
“需得练练功才行了。”萧璀轻轻说。
“您这一日日的忙着,先该好好休息一下才是。”宇凰答,“石将军的信说了,一切都好,您就不要惦记着了。”
石弃宇之所以会去潜云,是受了萧璀的托才去的,他让石弃宇亲眼去看看她是否安好,昫王对她可好。今日收到石弃宇的信,说是人看起来精神得很,没有受伤,也没有瘦,与烨都见到时一模一样。还说,昫王对她颇为照顾,事事依着她,很是宠爱,可以说不只是宠爱,甚至是有些娇纵了。他们并没有依规制的路线走,两人悄悄去了落风城见风家姐妹,这定是她的想法,昫王也便依了,可见是有多纵了。
“您一路也派人护着了,有什么事情以她的本事还能脱不了身吗?”宇凰看他的眉头还是拧在一起,又道。
顾若影看到的人,不只有月冷河的人,还有萧璀的人。当日她不愿跟着萧玴回来,他便派了人一直跟着,所有一路上的事情萧璀都知道,但他不相信那些人,还是要让石弃宇去看了才放心。
“就怕她死心眼,不愿脱身。”萧璀叹着气。
若事关结盟,想必要她死,她也会去死吧!
“再往下走,就护不到了,这可如何是好?”萧璀想到再往前他们就走曜国了。
“有灼瑶在呢,不用担心。送嫁的队伍里也都是自己人,您就放心吧!一切都按您安排好的进行着。”宇凰安慰到。
队伍里他安排了几名隐卫,他们在送嫁结束后不会回烨都,会一直留在曜国,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在曜都的王城里,昫王的府里,甚至王宫里,他都留了人。她一旦有事,这些人都会以命相护。
虽然她不需要,但是他却无法放心,这些人只要未动,就证明她是安全的,这也是他为她最后做的事情。
“但愿如弃宇所说,他是真心待她,爱她,纵她。”萧璀身上的伤口又撕裂开来,一阵痛过一阵。
“还能再见的。”宇凰不知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萧璀。
萧璀不再说话,宇凰默默替他套上衣服,让他重新变回烨国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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