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魏士进他爸没记错的话,沈逸景爷爷的大寿,应该是在一个多月之后。
不管是算阴历还是算阳历,都是。
这个时间,就不是沈逸景急于求成的理由了。
封燊收起手机,视线对着山谷对岸,却并没有焦点。
他在思考……
思考沈逸景急于购买那个瓷壶的原因,或者说是理由。
不是他喜欢阴谋论,而是沈逸景的行为,引起了他的担忧。
那个粉彩侍女扑蝶壶,是从水下弄出来的。
最引他怀疑的是,虽然粉彩侍女扑蝶壶很精美且肯定是古董,而且是乾隆年间的官窑出品,但要说粉彩瓷器,那个年代存世的也不见得少。
在漂亮的东西……他虽有很不少的古董,但严格上说并不算收藏圈子里的人。
因为他对古玩,认知度不高。只知道古董很容易卖出高价。
但他到底也认识收藏届的人,也曾请教过谷毅,对古董收藏有一些浅薄的知识。
好的古董,爱好收藏古玩的,都会喜欢。可通常不会有‘势在必得’的心理。有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因为那会很容易吃亏——代价太大。
再想要一件东西,收藏者都不会表现出来。而是用水磨工夫慢慢去磨。用最低的价格,拿下心头好。
这种做法,不仅仅是古玩收藏的通常做法,其它收藏品也会是如此。比如汽车收藏。
有些人为了一辆汽车,甚至会磨上几年时间,才能从原主手中买到手。
所以,沈逸景的做法……哪怕有一个‘爷爷喜欢,想送做寿礼’作为理由,但这个理由并不充分。
除非,沈逸景爷爷时日无多……但,应该不是。
沈逸景在提起他爷爷的时候,并没有伤悲或者担忧的神色。想来沈家老爷子的身体或许有些毛病,但绝对还没临近大限。
又或者说,沈逸景急需讨好他爷爷,好得到什么好处。但听魏士进话里的意思是,沈家如今是沈逸景老子当家做主……
封燊想来想去,始终怀疑沈逸景或者说某人看到粉彩侍女扑蝶壶之后,知道壶子他还不知道的来历。
又甚至是,粉彩侍女扑蝶壶里面,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秘密?
有了这个怀疑,封燊的思路就挪不开了。
他越想越觉得很有这种可能。
他又拿出手机,上网查了一下。‘粉彩茶壶’这个检索条目下,确实搜索出一个粉彩壶。
他看完资料才知道,粉彩壶似乎还真可能挺值钱的。
因为有一把缺了壶柄的粉彩壶,几经辗转,最后修补过后被收入故宫博物馆,成为国宝级的文物。
不过,据说那个壶是皇帝用过的。
而他的那个,很有可能是封燊某位先祖买来的。因为很很完整,并不想是用器瓷。很可能买来后,就是收了起来,从未把玩过。
当然,也可能是皇帝赏赐的,所以不敢用。
想要知道那个壶的来历,他得首先知道壶是那位祖先收藏的。
只是年代久远……不对,应该有记录。
他起身离开木屋,开了快艇回到宅子,直奔在后山的祠堂。祠堂里收着他封家的族谱。
族谱很厚,翻开第一页,是附凿了一个始祖,说是炎帝后裔……
他们这一脉有清晰记载的一世祖,是北宋时人,出自川蜀。这位先祖曾担任汴州主簿,自成一宗。
后来开枝散叶,二世祖到十四世祖期间,人才辈出,有不少人当官。
十五世之中,大半的旁支断了香火,但十六世又有几个人当了小官。封燊查了一下,从这些先祖后缀的官职可以看出,当时是元代。
难怪十五世会有那么多支没了传承。不过也正是这个时期开始,封燊这一支成为嫡支。
后来又有几世,封家人丁变得稀薄,很多人后面都划了一个红色的圆圈,应该是没留下男丁。
封燊历史学得不够好,但也知道元代控制江南的时间不过几十年,而元末的江南,是各路反元势力厮杀的地方。
而封家这时候应该是跟了朱元璋。在明代,封家再次兴旺,甚至远超之前。虽然没有出过什么大官,但在本地也是豪族。
在清朝初期,好几脉分了出去。封燊这一脉,依然在本地延续。出了不少读书人,耕读世家……
封燊仔细看了族谱,终于发现一点端倪。
族谱上记载,有一位先辈在乾隆末年与嘉庆年间,曾两次兼任过督陶官……
他上网一查,发现督陶官正是管官窑的官……
那么说来,那很有可能是这位先祖利用职务之便……这种行为,也是自古以来的呢。
说起来,他家祖先有不少当官的,其中难免有贪官。那些留下的家资就算不是全部都是贪回来的,原始资本中肯定也是不少是这种来源。
而眀、清两代,他家祖先有经商的。听他二爷爷说过,好像有明代私自出海的,后来也有走茶马古道,也有走西域。
到了明末,更加是跟南洋有生意往来。有自己一支船队。
可以说,封家,有数十代人的累积,又没有出现过特别不肖败家的。存下那么多遗产,似乎也不算特别的多。
难能可贵的,是封家虽然有人当官,不过似乎一直都没出过太大的官,而且都是地方官。也似乎没有那些当官的先祖,就算有人获罪,也没牵连到宗族……
大概正是因为如此,他老封家才这么流传了下来。
其实,他现在也不知道从水下那个地窖里取出来的东西有多少。
因为地窖很大,他进去的时候,地窖里几乎是放满了东西。那么多箱子,有的轻有的很重。
他没一一打开看过。
从那些箱子和木架子的完整度来看,那个水下地窖,很明显一开始就是为了防水打造的。因为那些箱子,都是防水的。
封燊猜测应该是某位祖先看到天下动乱了,就让人挖了那么地窖,极有可能水下地窖在开挖后没多久就开始冒水了,所以那么封的箱子。
另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个地窖并非完全是人工开凿的。因为容积很大,短时间内,不可能挖出那么大的地窖来。而且挖出来的土石,也没办法存放。
另外,当时他就发现地窖的地板似乎由不少的碎石填成,极有可能人工扩宽了天然洞穴,将地板填平而成。
最初的地窖,应该只是冒水,或者只是比较潮湿。被水淹很有可能水库修建后水位上升导致。
以水下的封家老宅的情况来看,当年封家老宅在水库蓄水时,应该还在封家手里。
毕竟,秀安水库蓄水时,那十年还没开始。
而封家当时还有资助革命的功劳,大概也能成为‘可以争取团结的人’,要知道,当年连资本家都活得很好呢。
从族谱上,封燊也没办法看出先祖们的历程。
找到了那只壶可能的来历,他就又将族谱放回远处。
现在,他需要搞清楚的,是那只壶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沈逸景那么急切要拿到手的……
从祠堂出来,他又回到木屋。兰莛歘已经醒来,见到他:“你出去了吖?”
“去了宅子拿点东西。萱萱还在睡吧?”
她过来,在他脸上香了一下,商量说:“她睡得香呢,我去打字,你注意着点动静?”
“行吧,我也要去书房办点事。我带她去书房。”
“也好。”
封燊去房间里,看到女儿果然还在呼呼大睡。就将她抱到摇篮上,提着来到书房。
安顿好女儿,他就取出粉彩侍女扑蝶壶,开了台灯,将灯光打在壶上,手里还拿着一个放大镜。
他不懂古董,却也听谷毅提到过,一些古董为了掩饰,会作假。
粉彩侍女扑蝶壶很精美,应该不会有什么作假,但他首先怀疑外边的花纹是不是有什么没注意到的信息。
他里里外外的仔细看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什么的不对的地方。
这就奇怪了,难道沈逸景真的只是想买去讨好老人?
但那似乎没办法完全说得通。
他还是觉得沈逸景太急了……
他正想着,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他赶紧拿起来,在铃声响起那一刻就接通了电话。
小心看了一眼女儿,还在熟睡,心里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喂,士进。”
魏士进笑着说:“怎么鬼鬼祟祟的,做贼呢?”
“萱萱还睡着。有事?”
“江璃让朋友查过了,那个封箐,根据户籍等级,她生父确实是你三爷爷的名字。”
“我是三爷爷葬在什么地方?有查到吗?”
“只记录了你三爷爷下放到甘省……那里地处昆仑山山麓。封箐生母也因为家庭原因,被下放到那里。两人结婚后,第二年就生下封箐之后,不到一个月,你三爷爷在工地里受伤,因为缺医少药,没能救回来。
“据说是跟其他牺牲的人,葬在工地附近的墓地了。但因为没有墓碑,现在不能确定那座坟是你三爷爷的。”
“替我跟江璃说一声谢谢。我给你寄一套护肤品。”
“别只一套一套的整啊。给我两套,得给我妈送一套表表孝心。”封燊送护肤品,就是名字怪异的三无产品,但护肤效果是真的很好。
封燊跟魏士进的妈不太对盘,不过既然他都开口,也不会拒绝:“行,给你寄两套。寄到公司?”
“就寄到公司!”
“行,我这就让人来接单。”
村里很少有快递员送货上门,更加是不可能特地上门接单。在农村里,如果不想去站点寄,就只能到村里的寄存箱放着,等快递员来村里送货了才会来收。
封燊懒得特地出去。给打赏的话,还是会有人来的。
下了个单,挂上了66元的打赏……
…………
在高速路上,雷火正在飞驰。
开车的自然是封燊,而副驾驶座上是景芸。
他们上午从华亭出发,中午在服务区简单吃了顿封燊认为难以下咽的午饭,然后又继续上路。
眼见着还有差不多大半个小时的路程了,景芸觉得有些事还是先跟封燊打个招呼。
“哥,我们家虽然分家了,可是我大伯就住在隔壁,我爷爷奶奶都住在他家。我大伯人还过得去,不过我婶儿性格有点爱掐尖,等会她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别太在意,当她不存在。”
“放心,我这人对不在意的人,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跟景芸有血缘关系,可是他遗传的父系基因是Y,而景芸遗传的是X,所以根本无法做DNA比对。
但因为景芸的相貌,还有封燊托江璃找人核查的信息,完全可以确定两人有血缘关系。
所以他先是带了景芸去见了封姑奶奶,然后就让她请假,一同去新阳认亲。
这一趟路程,有八百公里左右。封燊索性就就自己开车了。
这会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从导航上看,再有五十公里就到景芸家了。
他当然希望亲戚的品性都是好的,但如果不好也不打紧。好有好的相处之道,不好有不好的相处方式。
当然,景芸的性格,他还是挺喜欢的。很直爽。
又听景芸说:“还有我奶奶,有些重男轻女。我爸妈之前因为都是单位职工,所以只生了我一个,所以……”
“我明白!”
看起来,堂姑的日子也只能说是一般。
他问:“现在姑姑还在上班吗?”
“还在上班啊。她在中医院上班。我爸之前在农技站工作,后来被人穿小鞋子,就辞职出来,承包了一百多亩地……”
“那怎么没搬镇上住?”
“我们家虽然是农村,但距离县城也不过两公里左右。家里盖了房子,比买商品房住着要舒服得多了。你去到了就知道了。”
这么说,不是因为那位姑丈不舍得离开老家。那还好一点。
“你平时经常回家吗?”
“回啊。现在交通那么发达,我爸妈就我一个孩子。有假期,我都会回家的。”
“那以后是打算留在华亭还是回家?”
“看情况吧。我爸妈是想让我在老家结婚,不过我还没考虑好。”
封燊笑着说:“如果你要留在华亭,我送套婚房给你。”
景芸惊喜大笑:“是不是真个?那可是天大的手笔呢。”
封燊笑着说:“不都说我是大老板吗?总不能小气了。”祖先留下的东西,严格说来,有他三爷爷一份的。
但那些东西,现在还不能出手。
而且能出手,也不可能给景芸或者他堂姑。
那简直是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大宝藏,给景芸一套房,也只是九牛一毛。
当然,关键他挺欣赏这个表妹的。白天上班,晚上还做兼职。挺努力的,既不市侩,也不势力。
要是他另外一个堂姑,还有他那个堂哥,他就当做不知道了。
景芸有些烦恼,说:“这就让我更犹豫了。我爸妈就我一个孩子,要是我离的太远……”
“等他们都退休,接到华亭住不就得了。你要结婚,男方应该也是有房子的。”
“emm……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回去跟他们说。”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封燊有意无意地打探着堂姑嫁人后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他问的并不直白,也知道景芸不会说家里人太多坏话。
但仍然可以从她只字片语间,可以将他堂姑的生活组合起来,然后得出一些结论。
比如说,她提到她奶奶不满堂姑只生了一个女儿,早年跟堂姑关系不好。
又比如说,堂姑妯娌关系也比较紧张。景芸大伯母总找由头添堵。甚至仗着儿子多,儿子结婚房子不不够住,想占了他们家。
“因为这事,我爸还上门跟我大伯吵了一架。后来我那婶儿才收敛了些,我奶奶被我爷爷说了一顿之后,虽然看我妈眼神还是不怎么好,不过也不敢胡乱找事了。”
他听着,觉得他堂姑的早年的日子可能不太顺心,但是现在应该还算不错。至少他姑丈不是那种妈宝男。
他们说着,就到清平镇——景芸的老家。
出了高速公路,就是景芸家所在的村子。
景芸指着前面一幢外墙是淡黄色瓷砖的三层小别墅式楼楼房:“哥,前面就是我家了。”
看到那房子,又想到马上就要见面的姑丈承包了两百多亩的地……封燊对这个表妹的印象就更加好了。
这表妹的家境算不上非常好,但也肯定不算很差,可她作为独生女还是在华亭自己打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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