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入夜,微风凉,烛火的光影也显得有几分孤单。
小夫子一个人坐在了大厅里,喝着茶。
茶之香,在于清淡,典雅,苦中回甘。小夫子自打从长安城外回来之后,便不敢合眼,他夜夜守着徐长安,白天的时候也要皇宫和晋王府来回跑。
他不仅要亲眼看着徐长安清醒过来,也要尽量的去帮帮或者劝劝那位曾经的柴小先生。
孩子们都不省心呐!
所以他顾不得品茶,和在地里干活的老少爷们一个德行,弄了一个铁壶,放入了一大捧苦茶,水才倒入,便能闻到苦涩的气味。
他就是靠着一杯接着一杯的浓茶,一直撑着。
实在乏得没法子了,便把手放在了桌子上,撑着脑袋打一会儿的盹。
竹楼里的人,夫子早已回房;徐长安还未苏醒,只有他一个人守着孤灯残夜,不时的往徐长安房里看去。
他似乎看到了那个混小子醒了,活蹦乱跳的站在自己面前,怒气冲冲的拿着红色的焚要去宰了大皇子。
小夫子猛然惊醒,看了看四周,算了一下时间,大概已经过了子时,除了夜晚活动的鸟和虫,还有不知疲倦的小溪继续热闹着,不然此时的万家灯火早已熄灭。
他想了想,站起身来,看了一下徐长安,发现混小子还未苏醒,便摇摇头,转身离去。
刚到门边,他似乎听到了声音。
声音很轻,也很急促,只有一个字。
“水。”
小夫子摇摇脑袋,估计是自己这些时日心一直悬着,产生了幻听。
“水!”这次的声音大了些,语气也有些重,小夫子愣在原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有些疼,这才转过身去,看到徐长安干干的嘴唇微动,顿时兴奋起来。
他都来不及给徐长安喂水,便急忙朝着夫子的房间跑去。
才推开门,便看到夫子已经站在了房间中央。
夫子的袍子披在了身上,眉头一皱道:“急什么急,不就是爱逞能的混小子醒了么,毛毛躁躁的!”
夫子说着,便走出了门。
小夫子看着夫子的脚,连草鞋都来不及套上,就朝着徐长安的房间去了。
他笑了笑,想了一下,弯下腰提起了夫子的草鞋。
夫子走到了徐长安的身前,看着他嘴中还在不停的呢喃着“水”,顿时喜上眉梢,中食二指合并,隔空往上一挑,便从水桶中挑起一股水柱,水柱穿堂入室,丝毫无损,避开了窗户、桌子和椅子,携带着一股风飞到了徐长安的房间。
夫子见状,手指微弯,长袖拂到徐长安的面上,徐长安的嘴便张开,那股水柱便完全的泼进了他的嘴中。
夫子并没有刻意的控制力道,反而是带着一丝丝的怨气。那水柱不仅泼入了他的口中,还泼到了他的面上,衣服上,甚至床都湿了一些。
此时小夫子正好到门口。
夫子看了一下小夫子,便又继续教训起来。
“做事大忌,毛毛糙糙,不就混小子醒了么,你看你急成了什么样子!”
他说着,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徐长安。
徐长安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才见到光,虽然是算不得太刺眼的烛光,可仍然让他眼睛一痛,泪水就莫名其妙的流了出来,他急忙闭上眼,这才又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也由模糊慢慢的变得清晰起来。
夫子见状,笑了笑,随即冷哼一声。
“你逞什么能,一群大宗师和宗师需要你去救?你真把自己看成开天境大能了?了不起了?”
徐长安才睁开眼,便遭受道一阵劈头盖脸的说教。
“你就不会拖延时间,等着我的到来?”
夫子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他又正对着小夫子,气不打一处来,接着说道:“一个大的,一个小的,都不省心。一个做事毛毛糙糙,另一个更是没有脑子。”
夫子坐在了徐长安床边的椅子之上,冷哼一声。
徐长安一脸的迷茫,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小夫子急忙朝他挤眼示意,然后低下了头,一直风轻云淡的小夫子,此时就像一个犯了错的熊孩子。
徐长安见状,虽然身体虚弱,可脑子没傻,两眼一闭,急忙装起昏来。
夫子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缓缓的说道。
“要不是年岁大了,我才懒得收你们这些弟子。”
小夫子低着头,突然间问道:“夫子,徐长安还没正式拜师,您收不收?”
夫子瞪了他一眼,小夫子立马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混小子,不要装晕了,你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徐长安只能无奈的睁开了眼睛。
在他的想象中,夫子应该仙风道骨,飘然若仙。
面前的这位夫子,外形和他想象之中倒是出入不大;可在他想象中的夫子应该是那种性情淡然,话不多,挥挥衣袖留下云彩的神仙人物。
可面前这位,就和草庐里恨铁不成钢的私塾先生差不多。
小夫子早已习惯夫子的模样,嘴角的笑都快要憋不住了。
在外人面前,夫子就和神仙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总是一身的白袍,再配上白色的长髯,出尘之感十足,让人看见了就忍不住想下跪对其顶礼膜拜。
可在他的眼里,夫子就和家乡的老爹差不多,絮絮叨叨的,有话也不会直说,总是要以教训的口吻告诉他们某件事该怎么做。而且,很多时候,总会有些无名的怒火发泄在他的身上。
以前只有他一个人承受着,可如今多了一个徐长安,小夫子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夫子眼睛一瞪,立马看向了小夫子,你笑什么笑,一天到晚毛毛躁躁的。
“对了,臭小子,愿不愿意拜我为师?”夫子突然问道。
徐长安有些纠结,虽然小夫子一直将其看为师弟,可他却没有拜师的念头。
第一是因为瘸子的缘故;其二便是他实在没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去还不赢那些读书人;若是找那些人打一架,那又显得有些欺负人。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他生怕自己以后成为孔德维那种木讷的人,还有柴薪桐那种死倔的人。
夫子看出了他的犹豫,淡淡的开口。
“世上的路很多,也有很多路可以通向正确的地方,可也有很多错误的路,能让人万劫不复。我们读书和教书,不会去告诉别人该怎么做,我们只是会把一些经过考验的道理教给你。”
夫子盯着徐长安说道:“你的人生会怎样,全在你自己的手里,不会因为谁而改变,所有的选择的权利,在你自己的手里。”夫子伸出了手,在他的面前轻轻一握。
“命运和选择都是在自己的手里。”
看到认真的夫子,徐长安一愣。
徐长安有些犹豫了。
夫子说的没错,你所见过的事和所遇到的人并不是你变成怀模样的理由。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手里。莲,有出淤泥而不染;人,为什么不能入鲍鱼之肆而留香?
他想通了,文圣一脉,夫子庙一脉没什么不好,只要自己好,看世上的一切都会是好的。
可他还有一个疑虑。
“可我已经有很多的师父了。”
夫子淡淡一笑。
“你可以叫我先生,只引路,不指路的先生。”
徐长安知道他的意思,才想动,浑身无力,痛感传入心底。
小夫子见状,急忙把他扶了起来,坐在了床上。
“学生见过先生。学生徐长安身体不便,只能如此了。”他说着,微微坐着,弯了弯腰。
夫子淡淡一笑,接着说道:“找个日子再正式拜过祖师,你先休息。”
说着,便看了一眼背着手恭恭敬敬立在一旁的小夫子。
“还不扶你师弟躺下,一天毛毛躁躁的,衣冠不整,面容不正。”
小夫子低着头,从身后拿出了一双草鞋,双手恭敬的递了过去。
“夫子,您的鞋。”
夫子一愣,面色有些通红,似乎刚才呵斥小夫子的那些话,被这双草鞋拍回了自己的脸上。
他正赤着脚坐在了徐长安的床前,从徐长安苏醒到现在小夫子提醒,他才发现自己一直赤着脚,一双脚有些无处安放。
他拿过草鞋,穿了上来,便走出门。
小夫子的耳中传来了一道声音:“记得,什么都别和你师弟说,让他能行动了来找我!”
小夫子转头一看,没了人影,他看向了徐长安,徐长安正要发问。小夫子挥挥手,露出了笑容道:“你好好休息,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你是受伤最严重的。”
徐长安听到这话,放下心来,自己是最严重的,那证明没有人死亡。
小夫子说完之后,便走了出去,留下徐长安一个人在房间里。
他抬头看着上方,之前那些画面不断的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些巨兽,那个老头。
任凭他努力,那些画面却老是在他眼前晃。还有那一句话,也是如同,一直萦绕在他的耳旁。
“我叫老敖,我们还会再见的。”
……
小夫子走出了房门,自己熬了好些日子,才想关窗休息,便看到夫子站在了小溪边。
他想了想,走了下去。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收徐长安?”夫子淡淡的开口了。
小夫子点点头。
虽然夫子絮絮叨叨的像个老父亲,可他却从来不是一个会勉强别人的人。
他之前想收徐长安,一是对这个小子产生了兴趣;二则是因为那位平山王徐宁卿的缘故。
夫子以往从不勉强他人,更别说收徒这件事了,想当他徒弟,叫他先生或者夫子的人能从渭城排到长安。
夫子转过头来,看着小夫子,正色道:“你们不一样,本来我是因为徐宁卿的缘故,想照拂他一二,所以才放出消息,有意愿收他为徒。”
“夫子莫非是因为封妖剑体?”
夫子看着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多少?”
“学生只知道,这封妖剑体,封魔剑体共成为封灵剑体,其中差别却不是太清楚。”
夫子叹了一口气,看着天,天际之上一轮冷月正明。
“这是个和战争、混乱还有恶鬼联系在一起的体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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