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血染白衣(二)
当柴薪桐和徐长安逃出独柳树的时候,圣皇终于有了动作。
他们两人刚消失在人群中,长安各城门就完全关闭,各坊市街道巷子中都贴满了柴薪桐和徐长安的画像。
徐长安和柴薪桐在长安城中四处乱窜,长安城大,早已不知道自己到了哪。
徐长安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也不停的颤抖,他背上的长箭也不敢轻易的拔下来,柴薪桐只能一剑砍断箭矢,箭头留在了徐长安的背上。
这也是无奈之举,穿着囚衣,背上有长箭且受伤的人目标太大,柴薪桐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两人小心的躲避着官兵,看到了一座座正在翻修的房屋,穿着官服的官员正对着一群百姓指手画脚。
徐长安抬起眼看了看说道:“我们想办法进去躲一下,这是工部的人,应该不会找到这里来。”
那工部的官员正指挥着百姓搬运材料,指挥着匠人怎么搭建,根本没有看向躲在树后的两人。
徐长安看了看,前方全是空地,而他们的后面倒是有一个转角,偶尔还有百姓推着推着运送一些木头进去。
他朝着后方指了指,柴薪桐带着他走到了巷子中。
“待会若有人推着车来,你直接把他给打晕,换上他的衣服,我藏在推车上。”
柴薪桐一脸的为难,徐长安突然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再度喷在了他的身上,把他身上那个大大的“囚”字给染红了。
他只能轻轻的点了点头。
两人躲在了巷子中,过了没多久,终于有人过来了。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汉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推着推车,车上全是木板。
家里本来穷,他们这些贫民也没个盼头,可朝廷却突然要免费帮他们修缮房屋。不仅如此,要修缮便得有人干活,所以就把他们给召集起来,不仅帮他们修缮房屋,重新规划,还给工钱,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不甘于在底层的穷人便是如此,只要有一个机会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便会拼命的抓住,加倍的努力。
短短一个月内,在工部的协调指挥下,这片贫民区已经改了大半,初显一个新坊市的样子。
这汉子每天早上鸡没叫就爬起来,他没什么手艺,只有一身的力气,所以只能帮着搬运一些材料。
他的步子慢慢逼近,柴薪桐的心砰砰直跳。
就隔两人一丈远的时候,这汉子却突然放下了推车,呼了一口气,在身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了一块包好的布。
他打开布,只见里面放着数十个铜钱。
汉子笑了笑,脸上全是幸福的神色。
“这样再干一个月,便能把这钱串起来,到时候狗儿就能去私塾念书了。不求他以后能够考什么状元,只要他以后识几个字,有人能要他干点轻巧活计就行。别像他爹一样,干苦力。”
柴薪桐躲在了转角,低下了头。
“哎,这些大人动作真迅速,若是能干两个月,我就能再存一点钱,给孩他娘买好衣裳了。”
那汉子自顾说完之后,便又小心的把那十多个铜钱包好,放在了怀中。
“要不,换一个?”柴薪桐小声的说道,他们躲在拐角,听见汉子的自言自语,有些不忍心。”
徐长安点了点头,柴薪桐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当那个汉子快要经过拐角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从墙上跳了下来,一个手刀打在了那汉子的脖颈之上,那汉子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接着那人也摔倒在地,徐长安杵着长剑,半跪在了那汉子的身旁。
大滴大滴的汗往下落,身上的伤口被刚才一拉扯,血珠顺着手,流到了剑上,最终也在地面上留下了痕迹。
柴薪桐有些惭愧,还有些不安。
他没有怪徐长安,也没有资格怪任何一个人。
这些东西是他在书上学不到的。
有些道理说起来容易,可在世事中,哪有那么容易的道理啊。
他实在是出不了手,自小学的道理便没有损人利己这一条。
若他对这个汉子行恶,伤了这个汉子,伤了一个无辜的人,这和他从小学的东西和自身原则相违背;可若不行恶,便负了和他生死与共的兄弟。
徐长安穿着粗气,咬着牙慢慢的说道:“你们读书人真是迂腐!”
柴薪桐有些惭愧。
“赶紧把你的囚服换了!”柴薪桐闻言,看了看那躺在地上的汉子,心中默默说了句“对不起”,便把那汉子的粗布衣服换在了身上。
徐长安看着光溜溜的汉子和落在地上的那个布包,他想了想,在怀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出了一张银票。
徐长安蹲了下来,把银票塞在了那个汉子的内裤里,随后叹了一口气,捡起了那个包着数十枚铜钱的布包。
柴薪桐也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手上满是老茧的汉子,叹了一口气。
徐长安咬着牙,躺在了车里,然后用木板盖住他。
满满当当的一车木板装好,柴薪桐推着车朝着那工部的官员走去。
“编号。”那官员头也没抬,拿着一支笔,在一卷册子上写着。
柴薪桐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枚木牌,这是刚刚从那个汉子身上摸到的,上面只写了一个数字“十五”。
那官员看了一眼,便在册子上记录着,缓缓说道:“十五号,你小子干活可真拼啊,所有人当中,数你运的最多。”说着,便挥了挥手,示意一直低着头的柴薪桐过去。
可柴薪桐才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等下。”
柴薪桐停下了脚步,那工部的小吏便走上前来,鼻子嗅了嗅。
“这批木头里怎么有血腥味,就在这儿搬下来检查一下。那群王八蛋,这里改建是为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是为了谁,只是朝着柴薪桐催促道:“赶紧搬开看看,这里的工程,可马虎不得。”
徐长安咬着牙,身上的伤口被木板挤压,不停的冒着血。
柴薪桐有些迟疑,嘴唇有些发抖,手也有些发抖,可却不好违抗那官员,只能硬着头皮准备搬开木材。
“没那么多讲究,这里的人哪有那么多穷讲究,不要麻烦了。”一道声音传了出来,一位老人站在了柴薪桐的身后。
那户部的小吏见到老人,立马恭敬且小声的拜道:“傅太师……”
那老人挥了挥手,微微一笑说道:“我早就不是太师了。”随即不再搭理那小吏,对着柴薪桐喊道:“十五号,推着车跟我来吧。”
……
柴薪桐推着车跟着老人一路往里,只见里面破破烂烂的,有些地方根本不能称做房屋。
老人带着柴薪桐走到了一个破烂的门前,周围声音很嘈杂,不时的有几个工匠路过。
看着发愣的柴薪桐,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愣着干什么,你想把他闷死把他压死么?”
柴薪桐看了看老人,老人肯定是认识徐长安,不然不会突然相助。想了想,这才把木材搬开,扶起了面无血色,几乎成了血人的徐长安。
“把木头送过去,然后再过来,记住,自然一些。”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便把徐长安抱进了低矮的房屋里。
徐长安坐在了小凳子上,当初圣皇也坐过的小凳子。
他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太师。”徐长安笑了笑,认出了傅子凌。
“你这臭小子,挺能折腾的啊!”
傅子凌叹了一口气,按在了徐长安的伤口上,徐长安险些叫出声来。
“你小子忍一下,老夫帮你把箭头取出来。”
徐长安嘴角抽搐。
“您,还会医术?”刚才那一按,险些要他半条命,徐长安有些怀疑的问道。
“臭小子,先生的徒弟有种地的,有经商的,什么的都有,先生的能耐不仅仅在修为。老夫跟着先生那么久,难道还不能学会一点儿么?”
徐长安知道傅子凌说的“先生”是指瘸子的师傅,当初被封在自己体内的那个人。他没有说话,突然有些想那个喜欢喝酒的瘸子了,想那个紫衣姑娘了。
他把信送了出去,也不知道那个喜欢喝酒的瘸子到哪儿了。
傅子凌没有观察道徐长安的变化,他让徐长安趴在了床上,没有专用的刀具,便从厨房摸了一把刀,喷了一口气,在火上烧了烧。
“我可告诉你啊,老夫我多年不动刀了,你别叫,还有别晕过去。不然老夫手一抖,再给你来上一刀,神仙都救不了。”
徐长安“嗯”了一声,傅子凌想了想,从门口的水沟里捡了一块木头,塞进了徐长安的嘴里。
那木头的臭味和疼痛让徐长安瞬间清醒了过来。
昏暗的油灯下,傅子凌正小心的在徐长安背上取着箭头。
徐长安瞪大了眼睛,青筋暴起,硬是没有哼出一声来。
……
与此同时,柳伯看到了老朋友。
两人脸上全是凝重之色,他们知道,那种恐怖的体质能够摧毁所有族群回来的希望。
两人点了点头,没有寒暄,便各自散开。
根据湛胥的分析,徐长安一定能逃离长安城,所以他们便在城外守着。
他也不敢让两位老人在城内展现实力,长安的大阵他们可是无意中领教过一次。
湛胥在越州之战中也和徐长安交过手,对这个对手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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