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日子本都平淡无奇,但因为有人赋予了它意义,才让它在平庸之中显得熠熠发光。
李道一听到“十五日后”这四个脸色一变,十五日后,为庚子年,甲午月,壬寅日。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五月十四。那一天,在天机阁制作的万年历上适宜祭祀、交易、纳财;忌动土、破土。
这个看起来寻常的日子,在李道一的眼中并不寻常。
因为观星一脉那位姓袁的,当初去天机阁踢馆的时候,也提过这个日子,那时候几位老祖宗对着这个日子算了起来,可最终算的两眼发昏,头顶冒汗,愣是没有算出什么东西来。
原本姓袁的打算以这个日子来作为上门踢馆的谜题,双方各自算算这一天会发生什么,算得准的赢。
可那一日,几位老祖宗耗尽了心神,愣是没有看出这个日子有什么稀奇的。几位老祖宗那日自个儿算不出来,也真不好舔着个脸皮去问姓袁的。
倘若是问了,那付出的代价便是天机阁的名声。
一直以来,天机阁盛名在外,虽然观星一脉与天机阁齐名,可若真论起来,观星一脉在世人的眼中,反而没那么具有权威性。
故此,几位老祖宗一口咬定,庚子年、甲午月、壬寅日没什么会发生。
那一日,李道一侍奉在几位老祖宗的身旁。
他看到,那位姓袁的天师听到自家祖宗说那一日没什么稀奇之时,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
之后,双方赌斗才扯到了徐长安的身上。
因为袁姓天师那一个失望的眼神,李道一把这个日子记了十几年。
随着日子的渐近,李道一都快松了一口气了。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今日在雪山之中的战场上,中皇会定下这一个日子。
李道一脸色煞白,就算是现在的他,拼着几年的寿元,拼着重伤,也能勉强算一算徐长安。可面对那一个看似寻常的日子,他还是无能为力。
要不是今日中皇定下了那一天,李道一真的会以为那只是寻常的一天。
那一天,太阳照样升起;那一日,他们仍旧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保卫着自己的家园。
可这一切,都因为中皇的一句话,给改变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李道一对那位姓袁的天师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李道一看了一眼身旁的中皇,兴许是爱屋及乌,对于自己徒孙的好友,中皇对李道一也是照顾有加。再加上李道一道佛双修,不管是在罗家还是佛门,都有一定的话语权。
故此,对于李道一的建议,中皇还是会听的。
中皇“十五日”只是脱口而出,却没想到能让这小道佛大惊失色。
中皇想了一下,还是问道:“道一,十五日之后有什么不妥吗?”
李道一被这句话给问住了。
若是他说不妥,可哪里不妥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可若是他把那袁姓天师的一些话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必然会大伤士气。
李道一只能勉强一笑,摇了摇头道:“没事。”
中皇深深的看了一眼李道一,也没有说话,便继续朗声道:“与血妖之战不可脱,他们越战越强,若是时间拖得久了,我们必然不是对手。所以,十五日之后,为我同族,为这片土地上的同胞出剑,诸位可否?”风雪声渐浓,但中皇的声音却透过了层层风雪,如同寺庙中悠远的钟声一般,传了出去。
满目疮痍,故土不再。
原本白色的天堂,现在成为了红色的乐土。
当中皇声音落下之时,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风声。
看着沉默的众人,中皇有些失望,叹了一口气。中皇苦笑了一声,才想转身。
可突然之间,不知道是哪儿传出了一道洪亮的声音。
“肝脑涂地,以死明志;守土卫疆,九死不悔,吾愿往!”
中皇听到这话,愣在了原地,脸上出现了惊喜之色。
同时,天地之间响起了一道声音,震耳欲聋!
“守土卫疆,九死不悔,吾愿往!”
中皇嘴唇嗡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缓慢的转回了身子,看着身后的这群人,有妖族,有人族。族别不同,可他们的脸上却同时出现了坚定、即便是付出了性命,也要守住自己家园的坚定!
风雪很冷,脚下鲜血染红了地面。年迈的中皇脸上滑落了一滴热泪,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了人族和妖族那么勠力同心!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徒弟的愿望,他想起了自己徒孙在蓬山墙壁上留下的那个“和”字。
中皇笑了,想说两句话,可发现自己声音哽咽,便假装不经意用袖子抚了抚脸颊,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此时的模样。
而在镇妖关,站在城头的姜明远眺雪山。
当那道声音传了过来之时,姜明愣在原地。
良久之后,姜明才张开了口,手握长枪抱拳道:“守土卫疆,九死不悔,吾,愿往!”
……
这一条消息,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
天下间,但凡是觉得自己小有实力的人,都纷纷赶往了镇妖关。
他们不为建功立业,不为荣华富贵,明知九死一生,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朝着镇妖关涌来。
因为,他们想为后世博一个朗朗盛世,博一个未来。
这便是原本弱小的人族能薪火永传的原因,血脉相连,文化传承,这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中的。
平日里他们或许会相互攻讦,可真的到了危难时候,他们将拧成一条绳。
而这一日,一道玉符传入了蜀山,蜀山没有派出弟子,仍旧让弟子们闭关修炼。
但蜀山之上,却走下了一位跛脚的剑仙。
……
从蜀山到幽州以西的雪山,需要经过长安。
那位跛脚的剑仙来到了长安,他穿着粗布衣服,头发微白,还有些凌乱,一瘸一拐的走入了长安城内。
他去到了忠义侯府,深深的看了那大门一眼,笑了笑便走了。
此去雪山,生死难料。
但是啊,他还是想看看自己放不下的人。
他如同一个寻常小老头一般,走到了长安的街头,找了一个街头小摊子,从身上摸出了五枚铜钱排在了桌子上,朝着那摊主叫道:“来一碗阳春面,若是钱不够,可以多放汤,少放面。”
他的声音温和,但那摊主却说道:“怎么有气无力的,我听说书的说了,老骥伏枥,都还志在千里哩!”
摊主话音刚落,便有几个散修坐了下来。
他们没有暴露自己的修为,如同凡俗剑客一般,手里提着长剑,朝着摊主嚷道:“摊主,先给我们上一碗面。我们哥几个急着赶路呢!”
摊主看了那几个提着长剑的年轻人,撇了撇嘴说道:“急什么,先来后到。年轻人,我和你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想仗剑走天涯,可最后才发现,平安是福!”
那几位散修倒也没生气,反而咧嘴笑道:“老丈,你们在长安,当然平安。可如今这边境出现了敌人,我等正值壮年,就算是死,也得去把那群血……兔崽子的头给砍下来!”
这几位散修险些说漏了口,毕竟这件事儿告诉这些凡俗也没意义,反而会引起不必要恐慌。
他们急忙圆了过去,接着说道:“行了,老丈,先给我们做,或许啊,我们是最后吃一次长安的阳春面了。”
这几个年轻人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脸上带着笑,可老丈看得出来,他们是认真的。
老丈心里一颤,看了一眼这几位年轻人,看了一眼那先来的跛脚老汉。
“先给他们做吧!”跛脚老汉淡淡一笑。
几位年轻人吃完便走了,跛脚的老汉看着摊主端上来的面,有些惊讶。
不仅面多,甚至还多了一些肉。
跛脚的老汉龇起了牙,笑了笑,低着头,如同饿了几十天的狗一般,稀里哗啦的把面吸了个干净。
他看了一眼这有些大方的摊主,心里面突然觉得,值了!
……
那几位散修,才小宗师境界,甚至没有宗门传承,战斗力也算不得强。
这等修为的人去往雪山,九死无生。
可在通往幽州的道上,还是有如同他们一般的散修,提起了自己的长剑,朝着幽州而去。
跛脚的剑仙,此时在距离长安城外三十里外的一个茶肆里。
一起在茶肆里的,还有早先在同一个摊子吃面的几位散修。
这茶肆,是修行者临时盖起来的。
茶肆的墙壁上,有一块白布,白布上用血写着不少名字。
这些名字,都是去往幽州的修士。
所有从长安去往幽州的修士,都要在这茶肆歇一歇脚,留下自己的名字。
血妖的残暴,他们都知道。
若是死了,没有尸首可言。但这面旗子,好歹能让世人知道,曾经有这些人,毫不犹豫的提起了剑,给他们一个太平盛世!
那几位散修喝了一碗茶,正要咬破手指写字。却听到了一道声音:“行了,你们这些宗师级都没到的,不用去了!”
那几位散修转头一看,眼中露出了惊讶之色,说话之人方才他们才见到!
“你是谁?凭什么看不起我们。”
那跛脚的老头摇了摇头,喝了一大碗茶道:“不是瞧不起你们,只是别做没必要的牺牲。”
那老头顿了顿,想了想,接着说道:“至于我是谁?”
“夷鼎剑主,蜀山掌门,李义山!”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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