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乐十四年春,帝都沐阳。
闰月初一。赵王于崇烨园内大开筵膳,以赏臣下。靖乐帝及帝后应邀相随。
晚宴设在园内最雄壮威严的宝和殿前。秦王案几设在八十一级青纹云螭阶之上的殿廊下,而其下,依次以得受重用与亲信的程度来排开席位,左文右武。在这些筵席之后,则是家眷的席位。至于靖乐帝和他的帝后,则另辟一席在赵王左侧摆开。
庄少野入座后第一眼便看见了靖乐帝正襟危坐在案几后,一席朱红的华服更加衬出苍白虚弱的肤色来。即便是相隔很远,但目力敏锐的人都瞧了个一清二楚,心底也都透似明镜……靖乐帝受了重伤的传言不假。
殿廊之外的人里倒是有一半都在瞧向靖乐,他们眼中的含义庄少野连猜都不用猜。这让他颇有些快意,看吧,你的帝国已然被覆灭,你先祖数代人呕心沥血打造的江山也毁在你的手里……所有人都背弃于你。
这真是天理报应。可唯一令他感到不圆满的是靖乐他还活着。他应该死掉,以帝王之尊凄惨的死在天下人面前,死在他庄少野的手里。这个想法或许惊世骇俗,但对于掌握整个庄氏资源的家主庄少野来说,他至少有三成把握可以成功。
在钟鼓玉器高鸣声中,赵王施施然出现,群臣拜倒,山呼千岁。
笙歌古乐,推盏举杯,不时有人献上自家调教的舞姬歌女,当然,更加少不了拍马奉承、歌颂鼓吹。这一场盛宴好不热烈。
终于,虎神营骁将夏侯铸海献上一折边塞西乐。
羌笛琵琶,如同暴雨虐荷,珠散玉盘,然而声乐愈加高亢,愈加现出金石之音,杀伐之气,铿锵凛冽的锐声如同边塞激战之声,沙场喋血,横尸百万。厮杀怒吼、战车冲锋、烈火暴燃、剑折戟断……
这些仿若来自恐怖地狱的声音都融入壮怀激烈的边塞西乐中,最后,在苍凉而雄壮的鸣金声中,乐舞结束。赵王眉目被掩在九色琉珠帘后看不真切,但嘴角似乎露出笑来,说道:“夏侯钦用心甚多,可赞。”话锋一转,“夏侯钦眉目间似有激愤,可否说与孤听。”
独坐高台的赵王权势滔天,战无不胜,他的话,落地便如金铸玉篆,没有人能反驳。
“殿下,末将有冤屈要伸。”
夏侯铸海上前跪下,面色阴冷,咬牙切齿,“胞弟承过与末将一同追随殿下征战天下,此次大破沐阳也是立下不少功勋,可没想,过去尸山血海中几番挣脱而出,此次却死在了沐阳城内!如果不是凶手对待其家中侍卫都残暴不仁以至于侍卫背叛,将此事告知于我,恐怕吾弟死而不得瞑目!”
夏侯铸海将目光盯向正举杯欲饮的庄少牧。
“凶手,便是前太傅庄荆之子、骠骑大将军庄少牧之弟——庄少野!”
话音悲愤欲绝,如同泣血,在大殿之下传出好远。全场死寂,而后哗然。庄少牧在赵王麾下深受宠信,兵法谋略武力战功为人道德无一不是上乘,在武将阵营中独树一帜,威风八面。
众人也都是在沐阳城破后方知庄少牧乃大午太傅庄荆长子,只为一血父仇而隐姓埋名背井离乡,七年沙场,森罗地狱般的厮杀中磨练出一个骠骑大将军来。却也成了百官眼中一段佳话。
庄少牧是赵王殿下跟前的大红人,是左膀右臂,是锋不可挡的利剑,他怎敢一捊虎须?不论其他,庄少牧据称是辟府七阶的高手,而他夏侯铸海也就是辟府二阶,两者有如云泥之别。
但夏侯铸海在武将中也小有名气,也有人略知晓他的那个死人弟弟夏侯承过,二十一岁的先天九阶天才,随时都可能突破进入辟府级成就一方高手,在家传偃月刀法上据说极有天赋。
庄少牧从容饮酒,在放下杯盏时朗声厉喝:“庄少野何在!”
“少野在此。”
“可是你杀了夏侯承过?”
“三年十一月廿七日,那日沐阳城陷,我确实杀了一个手持偃月长刀的壮汉,只是那厮先欲杀我,不得已反击错杀罢了。”
“夏侯铸海,你听清楚了没有,杀了就是杀了,我庄氏儿郎不屑抵赖。”庄少牧大袖一挥,杀意在大眸子里游转欲出,有如明电。
“哈哈哈哈!好个错杀!好个错杀!”夏侯铸海却是不接庄少牧话茬,面向赵王道:“殿下,请恩准末将与这断我手足的死仇决一死战!”
全场人声沸滚如潮,经过前些时日的“骠骑大将军身世揭晓事件”,消息灵通的达官贵人大都知晓前太傅庄荆育有三子,长子少牧,二子少野,幼子少渊。
如果说二十一岁就达到先天九阶巅峰的夏侯承过是天才,那么十九岁便斩杀夏承过的庄少野岂不是如同其兄长一般的惊才绝艳之辈?!
先天九阶……或者可以更大胆的猜测——是辟府一阶的庄少野,那他和辟府二阶的夏侯铸海之间若是来场生死决杀,那简直就是惨烈非常,不死不休的激战!
“少牧,你是有何想法?我见冤家易解不宜结,不若……”赵王的意思是,如果庄少野真的如同其兄长般出色,那最好还是不应接战,只要日后多加培养,指不定什么时候庄家就又出了个骠骑第二。言语中透露出的亲切和期待简直惹人心妒如焚。
“殿下,夏侯兄弟皆为有功之臣,如今血亲之弟遭害,若是置之不理则……”不免要寒了众将士之心。却是赵王第一幕僚谋士许叶卿出口。未说出口的后半句人人皆知。这是当权者最大的忌讳。
“庄钦有何决定?”赵王将皮球踢给庄少牧。
“我庄氏儿郎可曾惧死!先父直谏未果,撞死天子阶下,小弟独擎一族,历千难万难守得家业,末将随殿下厮杀征战,更无畏惧,我庄氏儿郎可曾惧死!”庄少牧高声厉喝,剑眉下一双锋芒如电的锐目扫视全场,气势如虹。
“准。”赵王冷声喝道。
战鼓擂响,声震人心。刚刚还是燕歌越舞的高台,现在却成了厮杀搏命之所。
庄少野赤手空拳纵身跃上高台,手握偃月长刀的夏侯铸海也是虬髯虬须的长身大汉,身躯巨硕,眉须浓厚。他的神情似痛恨似是冷笑。
“小子,你就这样赤手空拳?从承过身上的致命伤来看,凶杀可是惯使斩马刀的先天武者。别妄想我会手下留情。”
“聒嘈!”
庄少野说完周身气血震荡,血脉中奔腾无尽的气血如汞似浆,流动声似江河潮涌,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庄少野已轰出十七拳,每一拳都携着雷暴虎啸般的可怖声音。
拳极速击中空气,激起异样的波动,当十七拳积累下来,波动如江海大潮,惊涛拍岸,岸便是持刀的夏侯铸海。
偃月长刀刹那闪动,在空中猛然失去踪迹,甚至连夏侯铸海本身的踪影也都模糊不定起来。
忽然,“锵——”一声脆鸣,无数重拳影中银光乍泻。如同水银光华,忽起的刀光犹如狂风席卷,一瞬间就覆盖了整片视野,喷薄的杀气与游龙般的刀芒吞吐如雷蛇。在这片银光怒海中庄少野如同一叶孤舟,艰难地躲闪着接连不断的致命攻击。
夏侯铸海狂笑不止,“庄家小儿,受我一招,大丈夫当与日月同辉!”
大海顿止,漫天的光华回拢如日,高高悬在夏侯铸海头顶,他狭长的双目中瞳仁收缩如黑线,眼中放出非人的冰冷意志来,从雪刃上喷吐而出无穷无尽的电光雷芒,银蓝的光色渐渐染遍头顶的银日,万千刀意融汇如丹,润泽无缺,
“刀落。”
阴森的意志直接将杀意轰入庄少野脑海,直欲摧毁一切,“嗯?”一道腥红的光幕阻挡了意志的攻击,沸腾升烟的血海在庄少野丹田一点点蒸发,蒸发的血光汇入渐稀薄的光幕,交织的血芒愈加浓厚,如同星云迷雾,将夏侯铸海的刀光与精神意志阻挡在外。
气海疯狂沸腾,甚至在无尽的血色气海上空形成腥红的巨大真气漩涡,只不过这个漏斗型的真气漩涡在一点点沉入气海,一线非人的幽森意志自海下透出,渐渐,一线两线……一股两股……轰!无尽的邪恶威压自丹田气海下脱出。
亘古不朽的星云——玄武星云中代表灾祸、血与火的滕蛇陡然变暗,这一天空异象仅有极少的在场者发觉。苍凉的邪性力量在破海而出的刹那便冻结了腥红的血海,当迷雾消散,丹田中崩裂奇状的枯血大地上矗立着一座蛇颅神庙!
紫红鳞皮包裹着狰狞硕大的颅骨,蛇首双目空洞漆黑,四颗腥红如血的剑齿交错而过,仔细观摩竟是座蛇颅神庙,庙内塑有土身偶像,面目不清,但凌驾众生的超然和邪恶威压还是夺人心神。
夏侯铸海已经被庄少野突破的力场轰得粉碎。绝大多数武者突破先天达到辟府级时都无法感应命运星云,而只有极少的一部分可以上应命运星云,得到远超同级的力量。所以,辟府二阶的夏侯铸海在刚刚突破辟府的庄少野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全场的人几乎都出于呆滞中,甚至不少都震惊得起身离座。
可能有人会想到庄少牧死或者重伤的结局,也可能有人思维更跳脱地想到可能是两败俱伤,甚至更加惨烈些同归于尽,但几乎没人预料到这场决战到最后会是庄少野绝杀夏侯铸海。
一位出自刀道望族常年征战的将领彻底结束了戎马生涯。接下来,处于愕然或惊叹中的观众会因为庄少野的另一个动作而思维彻底陷入冻结状态。
庄少野并指为刀,突然指向赵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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