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之前。
白光将眼前所有的景象吞没,身边轻飘飘的,一切像失重了一般。忽而刺眼的光亮消失,身体猛地下坠,恒古发现他又回到了破屋门口。
“灵华?”他大声喊着,然而周围如清晨寂寥,万物安静。
也许是他的叫声惊扰了这份宁静,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声。回头看去,一些人慢悠悠游荡在街头,他们低垂着脑袋,全身耷拉着,打眼一看就能知道有多颓废。
恒古迎着他们走去,他们也向恒古走来。待四目相对时,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脸。
恒古揉揉眼睛又去看,那是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眼中含泪,无比懊悔地不断说着:“都怪我,都怪我……”
恒古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你是谁?”
这个人并没有回答,只是不停重复口中的话,失魂落魄地走远了。
垂首的人们离恒古越来越近,似乎人数也变多了。他们齐齐抬起头看向他,一张张同样的脸上挂着一样的悲伤。恒古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无数自己向他走来。
人头攒动,川流不息。恒古逆着人流去看每一个自己的脸,而这些人也跟随他的动作,仔细地看着他。
那些人絮絮低语,音浪一声接一声,好像带着蛊惑,又或是催眠,他渐渐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
模糊的视线里,自己的面容重叠交替出现在仅有的视野中,他们的嘴唇嗡动,恒古清晰地听到这些声音——
“你后悔吗?”
“是不是想杀了殷天无?可惜你做不到。”
他听着这些质问,头脑愈发沉重。慢慢地,已经分不清这些提问是别人在问他,还是他自己在问自己。
“还想为你娘报仇吗?”
“要一辈子跟灵华在一起吗?”
“你做不到。”
恒古的身体倒在潮湿的土地上,眼睛失焦地看着周围的景致一瞬间天翻地覆,他用了最后的神智低语一声“我能做到”,便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不知是何年何月,一股泥土的气息和野草的芳香灌入鼻腔,他打了个响鼻睁开双眸,入眼是一片茂密葱郁的草地,一望而无边际,姹紫嫣红的花盛开在野上,许多花灵飞在花丛中,快乐的嘻笑声回荡在花草间。
有一只花灵飞得太快撞到他身旁的树上,只见那树抖抖叶子:“每次都是你撞我,什么时候能别这么冒失啊。”
“对不起啊,安槐,下次我会好好看路的。”花灵抱歉地说着,拿翅膀去扑扑粗壮的树干。
“安槐?”恒古抬起头,看着如天空般高远的槐树,对他喊道:“安槐!你怎么也在这里?”
安槐的老树叶随风轻摆:“你是谁?你认识我吗?”
恒古疑惑:“我是恒古啊!咱们还是对门呢!”
安槐半刻没说话,摇摇枝干道:“我确实想不起你,这里没有叫恒古的人。”
恒古心中微顿,他望见花灵看安槐不再与自己交谈,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他的视线跟着她向远方看去——
百树丛生,高大繁茂,各种各样的树木紧密地挨在一起,层层叠叠的叶子中只有少许阳光透到草地上,但这并不会让这片森林失去明亮,反而始终洋溢着一种温暖的光。
这里是广袤无垠、灵气四溢的百野林,是修身成仙、臻化仙境的好地方。林子里妖、灵、精共存,和谐安逸,是最令人放松的避风港。
百野林里有他所有开心和绝望的回忆,他想念这里,也不敢回到这里。
没想到吸入墙内居然会来到这片林子。或许,这是他内心的一种映照吗?
“阿欢!”
遥远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恒古打了一个激灵,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
一只纯白的讙站在不远处,她耳朵尖尖,耳根处长了浅黄色的茸毛,此时向恒古疾驰而来,上来就是一爪扣头杀。
恒古吃痛,“哎哟”一声叫出来,用手捂住脑袋。他目光深深看着眼前跟他一样纯白的讙,嘴唇哆嗦着说:“娘,你干嘛打我啊?”
“谁叫你半天不回家?你爹出来寻你也不知去哪了,快走,跟我去找你爹去。”浣娘叼起恒古的脖子,敏捷地在森林里穿行。
恒古被叼住脖子不能动弹,尾巴垂到草地上蹭啊蹭,四条腿晃晃悠悠。他这才发现自己变回了真身,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母亲这样接触过了。母亲的气息、她的言语、她的行为,都让恒古倍感怀念。
他眼眶一红,用力眨眨眼,鼻子囔囔地说:“娘,我都不是小孩子了,把我放下来自己走。”
浣娘停住脚步放下他:“为娘再信你一次,这次你可不准乱跑出去玩了,不然灵果没有你的份儿。”
恒古险些要哭出来,就算是批评,也是一种幸福。
他低头强忍,装作认错的样子:“这次我不会乱跑了,我在这里一直陪着你和爹,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
“这才乖,走吧,去找你爹去。”浣娘高兴地吱吱叫了几声,带着恒古跑向百野林的边缘。
林子边缘是一个安静的洞窟,洞窟外只有零星几棵大树,周围杂草丛生,这里没有和煦的暖阳,也没有修为强大的精灵和妖怪,只有微凉的寒风和一个正在洞窟里打坐修行的男人。
“天磬?你又在修习了?”浣娘带着恒古走进洞窟,一改适才的厉色,对在蒲团上收势休息的男人轻声细语。
她化为人身,上前给男人擦擦汗,声音温柔如水:“又修行了一天,累了吧?如今你已过大成,想必不久之后就可以得道成仙了。”
男子握住她的手:“浣娘,我知道你很舍不得我,我亦难以忘记你还有阿欢。但成仙的代价就是无法再继续这里的一切。你放心,我会在仙界好好守护你们。”
浣娘闻言垂下眼,颇为理解地点点头,也握住天磬的手:“你好好去吧,我没有你们有慧根,恐怕无法去仙界找你了。但阿欢自幼早慧,独具神骨,想必不久之后你就可以与他相见了。”
天磬皱眉,神情哀伤:“可惜阿欢差二十年才到百岁,我怕是无法陪你们过他的百岁诞辰了。”
浣娘摸着恒古纯白如雪的皮毛,也有些哽咽:“无妨,你有你的理想,我们都支持你。”
天磬拍拍手中细嫩的柔夷,将之放下,对着恒古招招手:“阿欢,来,阿爹抱抱你。”
恒古站在原地没有动,眼前的景象让他迟疑。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他还不懂事,根本不明白天磬成仙会给他带来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阿爹在做一些神秘的事情,他并不理解。
后来天磬得道成仙,百野林里只有阿娘与自己为伴的时候,他才发现失去的不仅仅是父亲这样一个角色而已,他的世界犹如架空一般,悬浮而空虚。
他用了些许灵力,化为人形,走上前去抱住了面前这稍显沧桑的男子:“阿爹,你成仙之后,我会和娘好好生活的,不必挂心。”
天磬不经常看到恒古这番懂事模样,抱住他轻轻拍打着后背:“好孩子,照顾好你阿娘。看你这般听话,我也可以放心去历劫了。”
他又细细看着眼前的少年:“阿欢,你长大了。”
恒古看向天磬的眼眸深处:“是的,我长大了,有能力做到我想做到的了。绝对不会让别人随意欺辱拿捏。”
天磬放心地点点头,嘱咐道:“最近百野林里不太平,无故死了许多妖,你们一定要小心。”
他看到恒古应了后,又独自与浣娘说话去了。
恒古识趣地走开了,他行至洞穴外,看到一只皮毛火红的狐妖半化人形,鬼鬼祟祟地躲在杂草之中,在青葱的绿色中格外显眼。他握紧拳头看着这个身影,没有做声。
天磬和浣娘谁都没有想到,天劫居然第二日就到来了。恒古自然知道阿爹会成功,便早早摘了许多灵果,为阿爹践行。他记得之前阿爹升仙前,他并没有多做什么,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如今不会了。
席间浣娘强忍着悲伤,听着外面阵阵雷声,故作常态地与天磬插科打诨,好像日子如以前一般,但欢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忽而天雷滚滚,疾风啸啸,天磬立马以身对抗,终是没有被雷劈死,飞身成了仙。
临走时含情脉脉地对浣娘说了句“我们来世再做夫妻”,便再无音讯。
恒古跟着浣娘回到居住的山洞里,此时的家里显得有些冷清,浣娘强颜欢笑着收拾了天磬的东西,都放在一个角落里。
她笑着对恒古说:“我们要开始新生活了。”
但此时的恒古看出了他娘亲眼里的悲凉和坚强。
洞穴外,一只红色的身影紧盯着恒古,嘴角的口水险些要流出来:“一只小小讙妖罢了,没了爹,还跟他娘这么紧,总有一天我会尝到你的内丹是什么滋味。”
它在浣娘的洞穴口守了半天,见无机可乘便悻悻而归,走到半路上碰到一个金丹期的小蛇妖,他十分熟络地上前打招呼:“殷大哥,你这是上哪去啊?”
红狐狞笑几声,招招爪子示意蛇妖过来:“散步罢了。我有个短期内增长修为的小秘诀,你要不要听?”
单纯的蛇妖急忙走到红狐面前,贴心地附耳过去:“殷大哥,你说,我听着。”
“秘诀就是……”红狐细长的眼眸中闪过一次精光,柔软的爪子长出尖利而坚硬的指甲,瞬间刺穿了蛇妖的胸膛。
蛇妖捂着身上的血窟窿倒地,他眼神涣散地看着红狐,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去指他:“是你……就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那又怎样?”他说着,取出了蛇妖体内的内丹。
“你不是想短期增长修为吗?告诉你,秘诀就是——”
“吃掉别人的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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