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众人面面相觑。
郭鹿泉揪着胡须眉头紧皱,“朝廷、世家、法脉,每一个都是庞然大物,能轻易碾死咱们,大人并非鲁莽之人,究竟是何想法?”
王玄面色平静沏了杯茶,淡然道:“这天下局势无非规矩二字,儒家定礼,法家量律,兵家论战,皆为维护规矩,大燕朝皇族与世家共治,法脉超然物外,享三百年太平,而眼下乱局,根子在于规矩要变!”
“军府改制,行开荒之事,若是成功,皇家世家实力都会膨胀,江湖法脉以后若不想被压制,必然要亲自下场,所以他们以江湖手段立旗,目的是要告诉皇族世家,自己有捣乱的能力。”
郭鹿泉眼睛一动,笑道:“看来大人这‘打’,是另有其意。”
王玄点头道:“没错,眼下正应了敌我不分混战之局,当釜底抽薪,以消其势。皇族世家没有动作,是因彼此忌惮,江湖法脉选择这时候立旗,时机恰到好处。”
“你们说,我若与江湖法脉为难,皇族世家会做何想?”
郭鹿泉撇了撇嘴,“那还用说,作壁上观看笑话呗,不过大人,虽避开了两座大山,但江湖法脉也非咱们能够撼动啊……”
“谁说的。”
王玄淡然一笑,“他们错就错在,以江湖规矩入场。”
“江湖规矩这种东西,他们用得,我为什么用不得?”
…………
正月初八,祭星之日。
每年这时候,灯台总会卖的很好,夜幕降临之时,家家户户都会在屋外点起烛台,祭祀天上星辰,家贫者会点上九盏,富户则会点的满院都是,天上地下星斗共辉。
而听说在南晋那边,百姓则会于河边放灯船,星星点点,仿如银河流淌大地。
……
辰时,朝食之刻。
王玄一行人从客栈出来,四散而去。
“卖灯台啦,卖灯台啦…”
街上小贩们早已出来,竭力吆喝,今日是难得的赚钱时机,寒门家苦,攒下一钱就是一钱。
而在街道两侧酒楼食肆间,早有大锅翻滚着浓白羊汤,包子笼水汽蒸腾飘香,食客们或坐或蹲,吃得满头是汗。
“伙计,两碗羊汤。”
“好勒客官…我的娘哎!”
羊汤店伙计正在忙碌,听到浑厚声音抬头,却见一名高壮汉子身着黑袍,面如冠玉,右手持枪,身后背弓。
更重要的是,一只雪白鹰隼站立肩上,还有条硕大黑狗在旁边绕来绕去。
羊汤店伙计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客官稍等,马上!”
旁边的食客也被吸引,虽说康元城中江湖人士不少,别说牵狗遛猴,上元佳节时赶着虎豹熊罴的戏彩班子也有。
但似眼前这等人物还是少见。
是外来的江湖客?
不对,一行一动如标枪,气质又不像…
不少人顿时心中好奇。
王玄如视无睹,先是问伙计买了些生肉喂小白和阿福,随后唏哩呼噜喝了两海碗羊汤,还吃了四笼包子。
接下来两日,时间会很漫长…
吃完后,王玄一抹嘴巴,起身而行。
有好事食客窃窃私语张望,只见这架鹰遛狗、弓枪皆备的汉子来到不远处的一处宅院大门口。
咚!
持枪一顿,如门神耸立,缓缓闭上眼睛。
“那是…镇邪府军赵都尉府!”
“不是刚入了死牢么?”
“要出事啦…”
食客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八卦。
看热闹的,从来就不怕事大。
……
辰时二刻,车马熙攘。
杜家兄妹来到一处茶楼前,压了压毡帽,阔步而入。
茶楼这行当,虽说热闹的时候通常在下午,但平日里也坐了不少闲人,或是提着鸟笼的富商,或是打听消息交流买卖的伢人。
台上正有个年轻人说着一出《李援神箭荡妖山》,很老的本子,下方宾客毫不在意,年轻人却竭力表演,纯当练嘴。
杜家兄妹默默看了一眼,转身来到后台。
一名青衣老者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茶杯不时细品,双目紧闭摇头晃脑,听到前面徒弟稍有差漏,便是眉头紧皱一声冷哼。
“是评门的刘铁嘴前辈么?”
杜春生恭敬上前,变幻手势恭敬抱拳。
老者眼中先是警惕,随后露出慈祥笑容,“是梨园戏门的后辈啊,找老夫有何事?”
杜春生恭敬递上一叠纸:“这两日,想请前辈说个新本子。”
老者接过后,扫了几眼,神情渐渐凝重,“近来江湖多风雨,城中的事老夫也略有耳闻,你们这些后辈瞎掺和什么,不怕丢了命么?”
杜春妮眼中有些失望,“是晚辈唐突,前辈若不敢就算了。”
“小丫头莫耍心眼!”
老者翻了个白眼,嗤笑道:“梨园一曲唱兴衰,评门笑谈英雄事,这天下人若要扬名,哪有堵评门嘴的道理,老夫又不掺和,说说还是行的,走吧,这活,康元城评门接了!”
说罢,起身来到前台。
弟子躬身退下,闲客们有了精神。
“刘铁嘴不是下午的场子么?”
“就是,今天怎么提前了?”
刘铁嘴也不理会,从怀中取出一块醒木。
这醒木也有讲究,皇帝用的叫“镇山河”,皇后用的叫“凤霞”,宰相用的叫“佐朝纲”,将军用的叫“惊虎胆”,文官用的叫“惊堂木”。
刘铁嘴评门法脉传承,醒木自然也不一般,质地古朴,上刻朱砂符文,隐约有白炁流转,有惊鬼镇魅之效。
啪!
醒木一拍,看客们精神振奋。
“列位,今天咱们说个新本子,《江湖英豪盗虎符,校尉单枪救故恩》…”
“好!好!”
茶馆内,叫好声连绵不断…
……
辰时三刻,朔风忽起。
“这狗日的老天…”
郭鹿泉裹了裹外衣,又看了看天色,一边走一边嘀咕道:“本来要享清福,谁知这王小子更能惹事,哎…看来老头我是一辈子劳碌命喽。”
他此刻,正行走在康元城东元寿坊。
如果说康元城是北富南贵,那城东便是贫穷代名词,有些坊市杂草丛生,人烟稀少,元寿坊便是其中之一。
郭鹿泉边嘀咕边走,很快来到一处宅院前。
这宅子也是有趣的很,左右四邻全是半塌荒宅,立春已至,门外树木依旧光秃秃一片,还有几只死鸟死猫尸体,看样子是昨晚冻毙。
“妈德,这遭瘟的老头果然人憎鬼厌…”
郭鹿泉暗骂了一句,随后满脸褶子挤出个笑脸,上前敲门道:“柳老哥在吗?”
过了好大一会儿,木门吱呀打开。
出来的是个白须老头,体型矮壮,五官棱角分明,双目惨白,瞳孔只有针尖大小,浑身炁息阴戾,似有冤魂盘旋。
老者阴森盯着郭鹿泉,“你这淫鹿,找我作甚?”
“我有虎鞭酒!”
郭鹿泉举起酒葫芦,笑得一脸灿烂。
老者面无表情,“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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