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这月十六起,锅炉房就算是正式开工了。
十二个杂役分了三班倒,来顺、焦大、张炳、赵益四人分到了一处。
那二人原本虽心下百般不愿,可看在来旺私下给的好处上,还是准备包揽来顺和焦大的差事。
但来顺却不肯如此,反执意要独自负责一台锅炉,将另外一台留给了张炳、赵益二人。
而张炳、赵益二人意外之余,却也不会真的让来顺承担一半的工作,抢着把零零碎碎的琐事揽了过去。
如此一来,来顺也只是比其他杂工,略略辛苦了一些,总体上却仍是游刃有余。
这是因为时移世易的缘故。
早年间在锅炉房做杂工,的确称得上是又苦又累,只有受排挤又或者是犯了错的下人,才会被分派到这里。
但随着天长日久,被丢到来‘受苦’的人越来越来多,锅炉房的杂役数量,渐渐从最初的六人增加到了十个,今年更是暴增到十二人。
活儿还是那些活儿,人手却增加了一倍,工作强度自然远不如当初。
所以来顺才会觉得游刃有余。
只是闲暇之余,听着那四台蒸汽活塞泵轰隆作响,他总会忍不住产生错觉,觉得自己不像是穿越到了红楼梦里,而是变成了八十年代的国企工人。
…………
忙碌又枯燥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十一月下旬。
这天夜里又赶上往里送煤,照例是所有杂役齐上阵,唯独把来顺和焦大留在锅炉房内当值。
没办法,谁让这锅炉离不开人呢?
何况来顺本该是明天晚上的班,肯提前跑来照管锅炉,就已经足够‘亲民’了。
再说了,在这人吃人的旧社会里,难不成还真能有‘公平’二字?
反正杂役们是不信的,所以也压根没觉得这样分配差事,有什么不妥之处。
临近子夜,见外面已经拾掇的差不多了,来顺便撇下了铲煤的铁锨,擦着汗回头冲焦大道:“老头,下回再起夜加班,你就甭来了……”
“怎么?!”
焦大一梗脖子,恼道:“你这是嫌焦爷爷拖累你了?”
“你个老东西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呢。”来顺也瞪眼:“左右现在也没人挑你的不是,你跟着凑这热闹干嘛?”
“老子乐意!”
焦大说着,屈指敲了敲水泵,得意道:“再说不是有焦爷爷在,前几日你们早吃挂落了。”
这倒是真的。
前几天有台水泵突然出了问题,来顺这‘现代人’在一旁干瞪眼没奈何,不想焦大上去轻而易举就给修好了。
按照焦大的说法,这锅炉房当年还是他领着人盖的,早在来顺的爷爷还撒尿和泥的时候,他老人家就曾拆过好几台水泵了。
此时见来顺被怼的没了言语,老头愈发洋洋自得:“当初那谁可还夸过老子,说我这起码有四级工的水平呢!”
四级工?
这个叫法实在是……
来顺故作好奇的问:“这四级工是个什么意思,夸你的又是哪个?瞧你这一脸得意的,莫不是老宁国公?”
焦大却突然沉默了,低头摆弄着水泵上的卡扣,半晌才摇头道:“都特娘老黄历了,还提他作甚。”
这老头!
平常最爱吹嘘自己年轻时如何,可真要问起他当初的风光事迹,这老头偏又推三阻四的。
不过来顺见他兴致不高,也就没再跟他斗嘴,自顾自从墙上摘下外套,道:“我先走了,你吃完回去也早点歇着,明儿晚上咱们还得值夜呢。”
告知潘又安不用准备自己那份宵夜,来顺就裹紧棉袄,独自走出了锅炉房的院门。
穿行在私巷里当中,就听隔壁荣国府里响起了打更声,来顺下意识的往墙对面张望,心里没来由的就想起了那杨氏。
那妇人说是要好生想想,然后再给自己答复,可却就此一去再无音讯。
莫非……
是自己许下的好处,还不足以让她动心?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该先问一问,自己准备让她做些什么吧?这什么都不问,哪知道交易划不划算?
想来想去,来顺也搞不清楚杨氏究竟在想什么,只好暂时把这事儿抛在脑后,快步出了私巷,摸黑往家里赶。
一路无话。
等到了自家院里,见堂屋客厅还亮着灯,来顺只当是母亲又在等自己回家,一面感慨着‘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一面笑着的走进了客厅。
可进门后他就是一愣。
盖因那屋里候着他的,却并非是母亲徐氏,而是便宜老子——可晚饭后他出门时,便宜老子明明也去了府里。
“爹。”
来顺不由奇道:“您今儿不是要在府里当值么?”
“临时推给别人了,你跟我来。”
来旺冲他一招手,就起身去了西屋。
来顺自然紧随其后,等进到自己的卧室,就见地上正放着几个大麻袋,其中一个已经豁开了口子,露出了盘在里面的橡胶水管。
“爹,材料找到了?!”
来顺眼前就是一亮,忙蹲下扯出一截来,又拧又弯的测量韧性。
“入夜后才送到咱家的。”
来旺道:“我之前在京城扫听了许久,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后来才晓得,原来薛家在南边就有好几个橡胶园。”
“这是薛家造的?”
“那倒不是,是从他家一个老主顾手上拿的货。”
顿了顿,来旺又补充道:“不过这事儿如果真能成,就得让薛家出面把那作坊盘下来了。”
说到这里,他略有些紧张的问:“怎么样,这些管子能用吗?”
“应该可以。”
来顺点头:“这里面竟还加了蚕丝,比那些便宜货强多了。”
来旺大手一挥:“既然能用,那就尽快把这充气车胎做出来!”
这一个多月里,他称得上是雷厉风行,一面寻找制作内胎的材料,一面就先把其余配件置备齐了。
外胎最是简单,只要把实心轮胎掏空就行。
车轮也不难搞,眼下流行的仍是木头车轮,虽不如铁的结实,但改造起来却十分方便。
气嘴子更是早就请人做好了,就是气门芯不太好弄。
后来便宜老子也不知从哪儿找了个皮匠,用动物的筋膜做了几个替代品,虽然成本偏高,但效果却是丝毫不差。
如今诸事齐备,就只等来顺把它们攒起来了!
其实来顺最初想发明充气轮胎,是打算捞一笔钱,再设法从荣国府‘赎身’脱籍。
现如今没了指望,难免有些动力不足。
可看便宜老子无比期待的样子,他也只能打起精神道:“那我明天一早就……”
“等等!”
来旺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道:“这光天化日的,若被谁瞧了去,岂不坏了咱们的大事?”
“那就晚上……”
“也不行!”
来旺再次否定:“大晚上的,咱家院里突然生起火来,岂不令人生疑?”
这就是关心则乱了。
想当初来顺天天在家烤水管,就从来没见他紧张过。
再说了,当初之所以搞出那么大阵仗,完全是因为买来的水管柔韧性太差,必须整体加热之后才能重新塑性。
可现在这批高档货,本身就已经盘成了圈。
来顺需要做的,就是度量好周长,再将两端加热对接,形成一个密闭的圆环,然后镶上气嘴子。
当然,即便是听起来如此简单的步骤,恐怕也要经过多次操演才能成功。
却说来顺把这其中的区别,简单给便宜老子解释了一下,便宜老子这才释然。
随即他就做出了决定:“既然这样,也不用在院里生火了,你直接在厨房弄!”
顿了顿,来旺又补充道:“明儿我就给胡婆婆和栓柱放假,等事情妥了,再让她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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