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府的事情,虽然是因林简而起,但是却完全怪不到林简头上,因为他是受害者之一,这个世界上最蠢的道理,就是所谓的受害者有罪论。
“此事皆因程敬宗而起。”
林昭微微低头,开口道:“林家,伏牛山,以及越州城里所有罹难的人,都要算到这个人的头上,与七叔没有干系。”
“一个程敬宗,哪里敢干出这种胆大包天之事。”
林元达坐在椅子上,缓缓说道:“这人也是蠢笨之辈,以为他身后的人可以,也愿意帮他兜住所有的事情,但是他这一次勾结山贼,做的事情已经踩了朝廷的红线,远在朔方的康东平不可能出面保他,回到长安之后,这个人即便不死,最少也是个发配充军的下场。”
林昭有些疑惑的问道:“天狼寨的山贼死的死,伤的伤,根本不可能寻出程敬宗勾结山贼的证据,朝廷没有证据,想用这个办他,恐怕不太可能罢……”
元达公微微眯了眯眼睛,淡然道:“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证据的,这件事情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就够了,朝廷要脸面,陛下更要脸面,不可能真的查出一个朝廷的命官,去勾结山贼闯进州城里劫掠,莫说没有证据,即便是有证据,朝廷也不会公布出来。”
“山贼在程敬宗任内闯进了州城里,杀伤了数百人,这个失职的罪名就足够治他了。”
听到了林简的这番话,林昭若有所思,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七叔,假如朝廷可以不用证据便拿人惩办,假如有人能够做出这种“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局,岂不是不用证据,就可以构陷他人?”
听到了这个问题,元达公脸色微变,回头有些愕然看向林昭,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之后,这位探花郎才缓缓开口,低声道:“程敬宗这种属于特例,他之所以获罪,是因为上面的人可以一眼看穿这个局面,假如有人能够做出类似的局面去构陷他人,也就是说他可以瞒过所有人的耳目,瞒过所有人的眼界见识……”
说到这里,林元达觉得背脊有些发凉,摇了摇头,开口道:“这个世界上,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瞒过所有人。”
林昭默默点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追问下去,而是开口道:“七叔,赵大哥葬在何处,我想去给他上几柱香。”
提到赵籍,林简低头叹了口气,开口道:“伏牛山的那些壮士,因为不是越州人,我就没有把他们入土,只烧成了骨灰,暂时存放在代园的一处屋子里,我已经派人去南阳送信,赵家寨的人过些天便会过来,把这些人的骨灰接回伏牛山去。”
林昭默然,叹了口气:“赵家寨的人虽然是江湖中人,但是却义气无双,教人钦佩。”
“为叔亏欠他们良多。”
林元达摇头,面色复杂:“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恩才是。”
叔侄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之后,林简就把林昭领到了代园的一处空房子里,这处空房子里停了十五六个棺材,都是这一次赵家寨的战死之人。
这会儿虽然已经入了秋,但是天气依然炎热,尸体没有办法保存,因此这些棺材里装着的都是烧成的骨灰。
这处房子里,还有几个幸存的赵家人在看着,见到林简过来,他们连忙起身,对着林简低头抱拳:“元达公。”
林简连连摇头,叹息道:“诸位莫要如此,我带侄儿过来祭拜诸位壮士。”
林昭看着这些棺材,心情有些颇有些沉重。
整个赵家寨里,他只认识四个人,一个是那个刀客赵歇,一个是教授他入门功夫的赵籍,另外两个就是曾经跟他一起去东湖镇“闹事”的两个汉子,但是此时,除了赵歇之外,另外三个人都死在了这场动乱里。
这几个月时间,赵籍经常去教授林昭功夫,两个人的关系也十分不错,看到眼前的累累棺木,林昭屈膝下跪,祭拜灵位。
伏地叩首的时候,少年人心里暗自下了决心。
天狼寨的寨主,已经亲手死在了他手里,而程敬宗现在还活着,将来有机会,一定要亲手把这个程敬宗弄死,告慰赵籍等人的在天之灵。
对于目前的林昭来说,他的目标也就只能至于程敬宗了,至于程敬宗身后的那位大将军,对于林昭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庞大,而且……太过危险。
祭拜了赵家寨的人之后,林简又拉着林昭一起吃了顿饭,到了下午的时候,才肯放林昭离开,临别之前特意嘱咐,让他做一些去长安的准备。
这个时代出远门,需要筹备的事情极多,最基本的东西是四季衣裳,再有就是一些日常必需品,对于读书人来说还要准备一些要带在身上的书本,这种琐碎的事情,林昭自然是不愿意去打理的,他回到了家中之后,便跟林二娘提了提,交给林二娘去筹备。
几天之后,越州知州程敬宗便被御史台的人带走了,因为他在任时间极短,任内又有山贼闯进了城里,杀伤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因此他这个知州在越州城里名声极差,再加上朝廷派人罢了他的官,老百姓对他也失去了畏惧,离开越州的路上,不知道被多少人丢了烂菜叶。
程敬宗离开了越州,包括他身边的那些人也渐渐离开越州,这样一来,越州城里便没有了什么危险,林三郎也就恢复了正常的活动,白天偶尔去三元书铺看看店,或者去跟谢姐姐谈谈恋爱。
值得一提的是,认识了林二娘之后,谢澹然往林家跑的次数便多了起来,经常会自己弄一些糕点去送来林家与林二娘吃,一来二去之间,她跟林二娘的关系,似乎比林昭这个亲儿子还要好上许多。
平日里平淡如水的林二娘,每次见到谢澹然都会颇为开心,两个人之间如同亲母女一般,相处的十分愉快。
至于三元书铺那边,谢老板也听了林昭的话,新招了一个伙计看店,故事汇也渐渐做了起来于是谢老板又在越州城里请了个年轻的秀才作为编辑,继续把故事汇给办了下去。
这些东西,都是来钱的法门,自然不能不做。
至于谢老板本人,十天倒有七八天时间钻在新作坊里,与一群铜匠琢磨林昭口中的那个铅活字,十分有干劲。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转眼间到了十一月,距离年关只剩下不到两个月时间。
一个紫衣宦官,在一群小太监以及官军的簇拥之下,手捧圣旨,进了越州府城,径直到了兴文坊坊门口。
是长安的天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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