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看着眼前急得脸色涨红的李煦,缓缓摇头。
如今,长安城朝堂里的所有官员,都认为皇帝罢了崔衍相位,是在给他林简空出位置,这个时候,长安城里任何人都能够向皇帝开口保全崔衍,独独他林元达是最不好开口的。
可是听到李煦的话之后,元达公为难免有些动容。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缓缓开口:“崔相本不应该罢相,事情也不应该闹成这个模样,圣人……太心急了。”
大将军李煦看了看自己的老师,咬牙低声道:“皇兄……昏聩了!”
“从前潜邸之时,弟子还觉得他是个明主,将来定能像先帝一样,中兴大周,因此十年以来尽心辅佐,不成想皇兄嗣位之后,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国家正值危难之际,此时此刻他却只想着兴修楼宇,崔相这种国之柱石,竟然也能随意罢黜…”
“好了,殿下莫要说了。”
林简看着李煦,微微皱眉:“这些话,言官们说得,甚至我也能够说得,唯独你说不得,你是宗室,是皇族。”
元达公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要谨言慎行。”
李煦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对着林简叹道:“恩师是谦谦君子,这些话我也只敢在恩师面前说一说。”
元达公背负双手,缓缓开口:“长安风上这些文章,只是编撰司的那些人逢迎之举,圣人不会对崔相如何,只是这些小人为了逢迎陛下,便坏人名声,真是可恶之至。”
“大将军啊。”
林简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你明日去一趟编撰司,警告一番那些人,莫要再刊登此种文章了,崔相在朝廷为相十几年,即便是先帝也对他赞赏有加,不要到最后,十几年辛苦坏在这些小人的三言两语上。”
元达公声音低沉:“最好,让他们停止印发这一期的长安风,另外在下一期长安风上公开致歉。”
李煦有些犹豫。
他对着林简苦笑道:“老师,编撰司目前是司宫台在管…”
“可编撰司毕竟不是司宫台。”
元达公声音平静,开口道:“你我都多少了解一些陛下,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这时候旁人谁去编撰司都不合适,但是殿下你去却合适。”
“你去闹一闹,圣人也就有了息事宁人的台阶。”
世子殿下低头思索了许久,最终才咬牙点头:“我听恩师的。”
“明日一早,我便去编撰司!”
林元达微微点头,叮嘱道:“去了最好不要动手,更不要打司宫台的人,给圣人留够脸面。”
李煦点了点头。
“恩师放心,弟子明白的。”
说到这里,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三郎当初在长安弄出来的这东西,不曾想如今成了天大的麻烦,这东西出现在长安城,对于我大周来说也不知是好是坏。”
“要看操之谁手了。”
元达公起身披了件衣裳,淡淡的说道:“当初三郎在长安的时候,这东西不仅没有为恶,还帮着东宫解了围,如今落到了小人手里,自然成了祸害。”
他说话间,就朝着外面走去。
李煦跟着自己的老师一起出了书房,看到林简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他有些好奇:“老师,天色已经晚了,您这是要去?”
“我去一趟胜业坊。”
元达公微微低眉:“本来这件事我不该插手进来,但是殿下既然称呼我一声老师,你牵扯了进来,我也不好再置身事外。”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去见崔相一面。”
李煦有些搞不明白,他看着林简,问道:“老师您这时去见崔相……”
说话间,林简已经到了自家马车面前,他面色平静,开口道:“殿下还是没有想明白,崔相被罢相已经半个月了,三法司没有查出头绪,宫里始终没有动静,而崔相也没有离开长安。”
“你知道这是为何?”
李煦皱了皱眉头,然后摇头道:“弟子愚钝。”
“圣人等一个台阶。”
元达公面色平静,开口道:“此时,崔相只要上书请罪,圣人那边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他回乡归养了事。”
“而崔相在长安半个月,就是不想上这道请罪的奏书。”
说到这里,元达公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本来这是他们之间的意气之争,跟你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如今编撰司有小人作祟,我要去劝他一劝了。”
说完这句话,林简便登上了自己的马车,对着马夫缓缓开口:“去胜业坊。”
而在一旁的大将军李煦,听完了林简的话之后,才琢磨过来味道,他抬头看向自家老师即将远去的马车,喃喃自语。
“这朝堂上……这么多门道么?”
……
林简的马车,从平康坊出发,走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才来到了胜业坊门口。
这会儿,胜业坊已经闭门宵禁,不过坊门自然挡不住宰相的车驾,很快坊门就被打开,林简的马车一路到了崔氏大宅门口才停了下来。
马夫停稳马车之后,立刻就去崔家门口叫门通报。
同在政事堂为相两年,林简在崔家的面子还是有的,马夫通报之后,很快崔家就开了正门,几个林家的后辈,恭恭敬敬的把林简迎了进去。
在崔家大宅里兜兜转转的几圈之后,林简才被人带到了崔衍的书房里,崔家的后辈去敲了敲门之后,很快一身白衣的崔老头,便抄着袖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两位政事堂宰相,互相拱手行礼。
“崔相。”
“林相。”
听到林简的称呼之后,崔老头眯了眯眼睛,呵呵笑道:“老朽已不是宰相,可不敢当林相这样称呼。”
林简摇了摇头,开口道:“老相公主政十余年,居功至伟,只要老相公在一日,便永远是大周的宰相。”
听到林简这番话,崔衍哈哈一笑,伸手拉着林简的衣袖,把他拉进的自己的书房里。
“从前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老夫面前说这些话,老夫都置若罔闻,如今丢了差事,却又听到了这番话,倒让老朽舒心不少。”
说着,他看向林简,呵呵一笑:“还是个宰相说出来的。”
被这老头拉着,林简也不挣扎,两个人便前后进了崔衍的书房里。
崔家的书房很大,藏书也是极多,走进这间书房之后,林简看到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籍,一时间有些看花了眼。
这会儿,崔衍已经给林简倒好了茶水,他抬头看了看林简,笑着说道:“林相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
林简微微低头,开口道:“只是来劝一劝老相公,稍稍低一低头,息事宁人罢。”
说到这里,林简叹了口气,开口道:“今日,京城长安风里已经开始编排老相公,这个小册子在长安城传播的极广,这会儿多半已经传了半个长安了。”
林相语气有些无奈。
“这会儿老相公您低头认个错,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要是那些迎合圣意的小人,通过长安风鼓动了民意,到时候老相公的处境,恐怕就要比现在难得多了。”
崔衍看了看林简,面色平静。
“林相是自己说了这番话,还是来替圣人说的?”
元达公叹了口气。
“老相公,晚辈这番话全然出自肺腑,还请老相公谏纳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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