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听闻,少将军意欲效仿白起,水淹魏都大梁城。这引水,再加上围城,势必需要君父增派不少兵力。”
扶苏作揖,毕恭毕敬的回答。
而嬴政对于这回答,并未回应。他忽的起身,推开窗,俾睨俯瞰着咸阳城。
扶苏并未起身,只是继续端详着眼前这盘棋,看看是否还有活路。
嬴政看着咸阳城中的万家灯火,眼中闪着复杂的情绪。
若是平时,赵高一定会上前献策,但是现下,扶苏也在场,赵高只好先忍耐一番。
微雨淅淅沥沥,雨线虽甚为细密,且下得又急又猛,可是一根长、一根短却又那般清晰可见。
烛火受到微风吹拂,将嬴政庞大的影子也强制性牵动摇摇晃晃。
空气中传来一股子鱼腥味,扶苏这才抬首。
扶苏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嬴政居高临下俯瞰咸阳城的俾睨傲视之姿。
何等孤独!
即便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嬴政也依旧会给王贲调拨去兵马。而且他是始皇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别人都做不了的事情,他能做。
可是扶苏的身体里,毕竟还是流淌着嬴政的血液。
“君父——”扶苏忽的起身。
这一声带着怜惜的君父,可是让嬴政听得将心里一根弦拨动了。
自嬴政的生母去世之后,嬴政便鲜少有过这样的感受。
赵高见状,自然请辞,“王上,下臣这先退下。”
嬴政不言,自然是默许。
很快,在赵高的示意下,殿内诸位全数退出。
扶苏对着背影作揖道,“儿臣知自君父继位以来,先是清权臣,立君威,而后平二周,灭韩赵。君父如今的功绩,无愧于我赢秦先祖。”
嬴政听惯了下臣们说的赞颂之词,但是扶苏这番话,虽然俗套,却也说在了他的心坎上。
扶苏这才切入正题,“儿臣也知,君父的功绩,不仅是因为君父雷厉风行,做事刚决果断,更是因为君父身侧有赵高、李斯、蒙武、杨端和、王翦、冯劫、冯去疾、王绾这一干大臣相助……”
嬴政忽的挥手,示意扶苏不要再多言。
扶苏自然住了口。
“为人君者,数披其木,毋使木枝扶疏。”
“此句,出自先师韩非的文章——《扬权》。”随后扶苏忽的顿悟,又作揖,“儿臣明白了,谢君父赐教。”
“明白何事?”
“君父若是表现出对王翦王贲二位将军的信任,必会招致其他臣子对王翦王贲二位将军的诋毁,而王翦将军平韩灭赵,居功甚伟,堪比武安君白起。”
“君父想要继续重用王翦王贲父子,所以必须表现出对王家父子的不信任,以此让群臣不敢妄动。而王家父子,在君父的重压和猜忌之下,必定要以军功来博取君父的信任。”
嬴政早已回转,居高临下上上下下打量着扶苏,嬴政目光幽邃,语气悠悠道,“看来你马上摔了一跤,倒是因祸得福。”
难道说被发现了?
扶苏不敢答话,生怕答错。
《杨权》一文,意在说明,为君者就是要多变,使臣下不敢猜测君主的心思。
他方才主动提及王翦王贲的父子兵权过大的事情,想必是触犯了嬴政的底线。
见扶苏头也不敢抬,自然是对他心存畏惧,嬴政回到了席座上。
“起来吧。”
扶苏这才平身。
“寡人还以为你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嬴政像是自言自语。
扶苏眉头一紧,知子莫若父!
嬴政早就在暗中怀疑他了,但是听他语气,他显然是否定一些他们难以想象的事实。
不过,听他口气,他显然是已经排除了自己身边有什么高人。
这就是说,嬴政调查了他身边的人。
扶苏忙道,“君父,儿臣以往不肖,让君父失望了。”
“你如今十七,寡人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成为秦国之王。”嬴政突的道。
“儿臣自幼便仰慕君父,若是……”
嬴政示意扶苏继续说。
“若是能有朝一日,成为君父一样的君王,将秦国变成当世第一国。”
嬴政闭口不言,目光幽邃,只是静静打量着扶苏。
这小子,莫不是之前做长公子做的太憋屈了,所以想要掌权!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嬴政立刻想要将眼前的扶苏撵回六英宫。
随后,想到秦孝文王,嬴政压住自己的怒火。
父死子继,自古皆然。即便他是一国之主,也必要从自己的子嗣之中挑选一个继位。
扶苏候了半响,嬴政却什么话都没说。
“君父——”
“淳于越向寡人上书一封,要寡人另请高明。”
“儿臣惶恐。”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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