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三更之后,就连那些寻欢作乐的贵人们都已歇下,洛阳城内除了巡城兵丁早见不到半个其他人影,至于寻常百姓自然更是早入梦中。
当一片云被风推着遮住那一弯月光时,一条人影悄然无声地从后院闪出,只一个起落间,已靠近那丈许来高的院墙,就要一跃翻上。可突然间,人影的动作就是一顿,扭头间,目光已盯在了侧方一片阴暗的角落:“什么人?”
声音虽然不大,但依然能让熟悉之人听出这是杨轻绡。而随着这一声轻喝,一人也高举着双手,略带尴尬地走了出来:“杨姑娘不要动手,是我,李凌……”
听到声音,又隐约看到这个出来的熟悉身影后,杨轻绡却是更感惊讶了:“你……你这么晚了跑这儿来做什么?”
“这正是在下想要问杨姑娘的话,你这大半夜的翻墙出去想做什么?至于我嘛,当然是在此等你的,只是你动作太快,我来不及打招呼罢了。”李凌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
此时的杨轻绡依旧作平时的男子打扮,但装束却又不同,紧身黑衣,完全就是为夜行做的准备了,腰间还挂了一个皮制面具,显然是为了遮掩自身面目所备。听了这话,又被李凌如此目光一番打量后,她果然有些心虚,忍不住退了半步,口中却道:“我……我只是夜间睡不着,所以想出去走走,散散心罢了。”
“是吗?那为何要穿成这般模样,这可是做贼的打扮啊。还有,杨姑娘你不会每天都睡不着吧,为何这段日子里几乎天天夜间都要出去?”
杨轻绡的目光猛然一缩,语气也为之一变,带上了浓浓的戒心:“你一直在盯着我?”说话间,右手微微上抬,却把李凌给吓了一跳,赶紧摆手:“别冲动,咱们有话说话,我可不是你的对手……”他可是见识过这位杀人手段的,那把杀人无算的链子刀就是由其在挥手间而出。
杨轻绡呵的一笑:“既然你怕死,为何这时却又跑来拦我?”
“第一,我没有拦你,第二,正因为我怕死,所以才会在这儿等你,只是为了弄明白你总是夤夜外出的目的。”李凌神色严肃道,“你之前告诉我的那些说辞多半都是假的,你是在利用我吧?这几日下来,我好歹帮了你不少,你总得让我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要不然真被你连累了,我可太冤了。”
杨轻绡的目光一垂,似是不敢正视李凌的目光,完全就是心虚的表现了。片刻后,才生硬道:“我确实为了少些麻烦才特意借宿在此,但这都是我们漕帮自家的事情,和你一个朝廷命官并没有什么关系。你要是真觉着有不妥,明日我就离开这儿……”
“倘若真出了事,你这时再走还有用吗?恐怕这么一来反而会让人觉着是欲盖弥彰呢。”李凌却摇头道,“而且,你有句话说错了,我虽然是朝廷官员,但也是漕帮供奉,所以漕帮的事情还真与我有些关系才对。”
“你……”杨轻绡真没想到李凌会突然提起他这一层关系,一时还真有些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了。
“怎么?莫非真让我说中了,你们漕帮之前对我说的那些都是假话,其实你们压根就没有真把我当自己人?所谓的供奉云云,就是你们用来利用和掩人耳目的工具?然后等到你们达成目的,就可以舍弃我,还有月儿他们了?”李凌却是不肯相饶,咄咄逼人地连续发问,一边说着,一边又上前几步,都要贴上对方的面了。
明明杨轻绡的武艺要强过李凌不知多少倍,只要一抬腕,就能把这个气势汹汹的男人打倒杀死,可不知怎的,此时的她却没有半点这样的心思,反而越发慌乱,被逼得连连后退,口中更是极力解释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有我哥哥都是真心想招揽你做我们漕帮兄弟的,更不会对你有什么阴谋,利用你们了。”
“那你就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既然我也是漕帮的一份子,自然有权知道一切,哪怕出不了力,好歹也能帮你想想对策不是?”李凌的语气也终于缓和了些,诚恳地看着对方道。
他的心确实稍微安定了些,从对方的这番举止言语来看,杨轻绡确实对自家兄妹未有歹意,或许正如她所说,只是凑巧加以利用,掩人耳目罢了。
杨轻绡同样稍稍放松,但脸上依然带着些纠缠:“这事……我觉着你还是不知道为好,要不然,真就脱不得身了。”
“早在那日上了你们的船后,我就已经难以脱身了。”李凌却摇头坚持,“杨姑娘,我可记得很清楚,那日却是你硬拉了我下棋,然后才让我这一介书生几经生死,参与到你们漕帮内部,以及和地方官军的纷争中去的。既然那日你能如此果断,为何今日反而连内情都不肯透露了呢?”
“那不一样,那时我和你……”在脱口说出这半句话后,杨轻绡的俏脸突然就是一红,她的心跳也没来由的快了三分。也是在这一瞬间,她才猛然确认了潜藏在自己内心的一个念头,自己竟对李凌,这么个书生,这么个和江湖关联不大的官员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因为天黑的缘故,李凌并未发现对方面色上的变化,只有些奇怪地看着对方话说一半突然顿住。等了片刻才道:“你想说那时咱们并不认识所以你无所顾忌,但现在我好歹是漕帮供奉,倒让你有所顾虑了?”
见这男人如此不知好歹,杨轻绡心里一阵气恼,只能哼了一声:“你说是就是吧!反正这回的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还是不知道为好。”
好嘛,几句话下来,又绕回去了。
李凌自然不肯干休,当下又正色道:“到底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的,得我知道后再来作判断。既然你我都是漕帮中人,就不必如此隐瞒!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把我打倒后就此离去,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说完,一双眼死死盯住了对方,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你……”杨轻绡只觉一阵气苦,这个男人完全就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啊。这次的事情她是真不想让他知道,拖他下水。因为这事太大,无论成败,说不定都可能连累许多人……
可在李凌灼灼目光的逼视下,杨轻绡责怪的话到底没法说出来,更别说真对他下手了。略作迟疑后,她终于开口:“你真想知道?一旦知道了我这次来洛阳的真正目的,你就不可能如之前般置身事外了。”
“我早已无法置身事外。”李凌说话的同时,心里却补了一句,果然,你来洛阳并不像之前说的那么简单,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我这次来洛阳,是为了筹谋统领兄弟们杀一个人的,杀一个朝廷高官,回京述职的江南巡抚柳润声!”
只这一句话,就让李凌大吃一惊,张嘴几乎叫出声来,赶紧回神才忍住了。但他还是下意识道:“你说什么?要杀江南巡抚?你可知道那是多大的官吗?你们又不是想造反,也不是罗天教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等事?”
他是真做梦都想不到漕帮这回竟在密谋干这么一件要命的大事!
巡抚,那是真正的封疆大吏,江南巡抚更是其中翘楚,真正的二品大员,也就比两位宰相与枢密使低上一级,却是和六部尚书,御史台都御史平级的存在。一旦这么一个人物被人刺杀,尤其是在洛阳城内,必然引发巨大的风暴,多少人将因此人头落地……
所谓的杀官造反或许略有夸张,但真有人敢行刺江南巡抚,只怕无论你是什么人,都将被认定是在造反,哪怕是漕帮,也难逃被彻底清剿的命运。
一时间,李凌的脸色已阴沉如墨,这个答案实在超过他之前的预料太多,他本以为,对方也就在暗中筹谋着做些什么违法的买卖而已,谁成想,居然是这么大一笔要命的“买卖”啊……
好容易,他才定神,却见杨轻绡俏脸煞白,眼圈却有些泛红:“你以为我们是无缘无故想杀官吗?实在是仇深似海,这又是我们最好的一次机会,我才会做出这个决定的。这一回,我们都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只要能杀了柳润声,那即便我们都死了,也心甘情愿!”
李凌再度一愣,随即才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所以漕帮和那江南巡抚之间到底存在了什么样的冤仇?居然能让你们如此不顾一切?”
杨轻绡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就生出一种很想把自己所背负的一切都告诉他的冲动,目光闪动间,她终于缓缓开口:“你听说过三年前,发生在江南的太湖之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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