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学生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大人,饶了我这一遭吧……”
就当李凌等江城县考生来到考场正门前时,就见一个考生涕泪交流,满脸恐慌和后悔地被人拖着就往外走,那边还押着六七人,他们都是刚才在门前被人搜出身怀夹带的考生。
虽然刚才那名官员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也提到了后果有多严重,但依然有人心怀侥幸,还想着夹带小抄什么的进到考场里去。奈何如今搜身的那些兵丁差役个个因为两百文的赏钱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又岂会让他们遮掩过去?于是只短短顿饭工夫,就有七八人被人赃俱获。
见此,不少江城县考生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紧张,或是因为物伤其类吧。可即便如此,那些兵丁对他们也没有半点优待,照样上前一一仔细搜查,头上、怀里,胳肢窝,甚至胯下这等私密位置都不肯放过,足可称一声有辱斯文了。
但谁叫他们现在连个童生都不是呢,只能忍受着这等无礼的搜摸,然后才一个个得以进入考场。
李凌排在队伍中间,心里看得也是一阵腻烦,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退缩。不一会儿,就轮到了他,先把考凭递过去,然后又交上考篮,平举双手,等着对方搜身。同时,他还准备好了待会儿给那兵丁讲解一下考篮是如何开启的,那玩意儿造得挺巧,还带了点机关的。
随着旁边一人查看考凭,口中念着:“江城县考生李凌……”又仔细观察他相貌与考凭上描述是否一致的同时,另一人已经开始伸手在李凌身上乱摸起来,这让他一阵别扭,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权当自己没了知觉。
这搜身的家伙倒也颇为熟练,几下后,便又把手伸向了胯间,就在李凌寒毛都竖起来的当口,边上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这考篮里有夹藏!”
“嗯?”李凌本来只当其他考生被搜出东西来了,可随即却发现那搜身自己的家伙已停了下来,然后自己的双手被人一个反剪控制住:“竟还敢夹带进考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急忙睁眼,然后正看到自己考篮旁一名兵丁正举着一张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纸张,满脸兴奋,周围众人的目光也全齐刷刷落到自己身上,这让李凌的心跳骤然加速,身上更是沁出一层冷汗。
他虽然不认为科举是唯一出路,也确实有其他营生,可也不希望自己的科举之路是以这样一个方式告结的呀。不对,我明明查过考篮不止一遍,里边是绝不可能有任何问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思电转间,李凌已急声喊了起来:“我是冤枉的,我从未有夹带……”说着,目光急忙朝四下里张望去,想找人帮着说句话,可那些同乡考生此刻却没一个肯为他出头的,或目光闪避不与之接触,或露出玩味、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这些人本就与他没什么交情,此时怎可能冒险为他说话?
至于最近关系不错的简青二人,这时却已经进入考场,各自惶急地朝外张望着,想说什么,却被里头的差役给勒令进去了。
李凌这回是真个有些慌了,再度奋力挣扎:“放开我,我是被冤枉的!我……”
“每个被抓到的人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可现在却是证据确凿,东西也是从你考篮里搜出来的,你敢说东西不是你的?”这边的叫嚷吸引了一名绿袍官员过来,当即就鄙夷地训斥道,“你们两个,把他拉到下面看好了,待会儿再处置他,别耽搁了其他考生入场。”
“是大人!”那两个差役当即答应一声,一人拿住了李凌的一只手,便要将他往下拖去。李凌这时无法挣脱,只是不住扭动身子,目光也在左右扫视着,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救命稻草——突然间,他的目光一顿,发现了异样,随即叫了起来:“大人,我是被冤枉的,我有证据!”
“不必理会,把他带走。”那绿袍官员全当没听见,只把手一摆。可就在这时,边上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慢着!”却是刚才训话的青袍官员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他手里正好拿着李凌的那张考凭:“你是江城县考生李凌?”
“正是学生,我是被冤枉的,被他们栽赃的!而且我有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李凌也顾不上对方为何会来追问一句了,只是急声喊道。
“大人何必听他啰嗦……”那绿袍官员刚说了半句,就被对方摆手打断:“事关一个考生的清白和前程,岂能如此草率,听听又无妨。其他人继续搜身,你说说,有什么证据。”
李凌的心稍稍定下,目光在自己的考篮上一扫:“大人,他们说这叠纸条是从学生考篮里搜出来的,这就是证据。”
“简直放屁!大人,小的就是从他考篮里搜出来的,还能有假不成?”那个还拿着“证据”的差役急忙说道,另一人也附和道:“小的也可以作证,我是亲眼看到他把东西取出来的!”
“你有什么说的?”青袍官员看着李凌,似笑非笑。
李凌此刻已经彻底淡定了下来:“大人明鉴,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他们连考篮都没有打开,也根本打不开它。”
“嗯?”几人都是一愣,继而就把目光落到了那只被丢到一旁的考篮上。随着青袍官员略一摆手,便有差役上前把考篮提了过来,而他却又冲那个说搜出东西来的差役一努嘴:“你把这考篮打开了我看。”
“这有什么难的……”这位全不当回事地接过考篮,随手在盖子上一提,结果那层东西动都不动,这让他的脸色唰的一变,赶紧又换作了推,还是没动。这下他是真有些慌了,又往下一层按了按,推了推,考篮却似是一体,完全没有半点要被打开的样子。
这下都不用李凌再说什么了,周围众人都知道这事有蹊跷,既然他连考篮都打不开,又怎么可能从其中搜出东西来呢?顿时间,两名差役的脸上已流下了汗来,身子微微颤抖着,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时,李凌已重得自由,大方上前,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考篮,就当了他的面在提手的上方轻轻一按,只听一声咔嗒,再用手一掀,才把考篮最上层的盖子打开,露出里头的一些点心:“这盒子是有机关的,你刚要问我一句,就没这许多事情了。”
“来人,把他们两个给我拿下!”青袍官员的脸色已变得极其阴沉,目光又一转后在绿袍官员的身上一顿,看得对方也是心头一寒。随后才冲李凌一摆手:“你既然是无辜的,那就赶紧进去吧,可别误了考试的时间。”
“是,学生多谢大人出手相助,还我清白。”李凌赶紧又盖好考篮,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后,便大步往门里走去。这一回其他人却不再阻拦搜身了,毕竟他可是被这位大人准许入场的,谁敢再提出搜身呢?
而那两个差役此刻早已吓得瘫倒在地,被上前的其他人拖着也被押到了下边那些被擒住的舞弊者中间,只等考试正式开始后再作盘问发落。
此时已是辰时初,离着真正的考试开始时间已经很短,李凌紧赶两步,进入考场,又从面色怪异的某位差役手里接过了一根写着“玄字二十六”字样的竹签,正是他此番府试考房的位置所在了。
虽然心脏到了现在依旧别别跳着,同时还满心疑窦,猜不出到底那些家伙为何要如此陷害自己——肯定不可能是为了多得个几百文钱,没人会为了这么点钱就冒险栽赃考生,那就只能是被人收买,故意栽赃陷害自己了。但李凌此刻已顾不上多作思忖了,迅速沿着青石板路直往深处走去,很快就来到了那一排排宛如鸽子笼一般的考房前。
要说起来这府试确实比县试正规太多了,居然还有考房供人进入。只是这考房看着也太小了些,尤其是李凌所要进入的玄字号房,更是狭窄逼仄,走到近前都没他人高,里头更是浅浅的只容一人落座,再在前方横块木板当作桌案,没了。
以前李凌也曾在某些文艺作品里看到过所谓的古代考房环境有多恶劣,却也没往心里去,直到今日,真要进去了,才知道人家是半点没有夸张,反而有些美化了。
就拿他找到的这间玄字二十四号房来说,就是小得可怜,进入其中都需要小心翼翼的,低头弯腰,然后转个身都很困难。好容易终于落座,才发现底下是砖块垒起来的座位,再把面前直竖着的一块木板往下一放,就是做题的桌案了。
好家伙,这下看来,这考试环境还不如县试那时候呢。那时至少还有正常的桌椅可用,现在却全是简陋版的。
其实这些李凌还是可以忍的,不就一天工夫吗?真正让他感到如芒在背,如坐针毡的,是一股股臊臭气息正不断从外头飘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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