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郑友元的话,毕自严看了眼窗户外面,摇头道:“皇上这是在扫除一些‘新政’的障碍,东林党是,宗室是,勋贵也是,无需奇怪。”
郑友元一怔,还是道“只是这样吗?”
毕自严稍稍沉吟,道:“之前是科举,刚才是东林党,现在又是宗室勋贵,皇上这是有目的的在行事……”
郑友元稍稍思索,若有所悟的道“原来如此,看来皇上是有意‘和解’了。”
毕自严轻笑了声,看着他道“与其说‘和解’,不如说是‘善始善终’,皇上现在大权在握,根基稳固,这些人已经没有威胁了。”
郑友元明了了,点头道:“那大人,咱们内阁要不要作些什么?”
毕自严也是到现在才发现朱栩的目的,心里思索一阵,道:“用不了多久皇上的旨意就会到内阁,这样吧,关于科举,你拟一道诏命,还有东林党的也写一份,准备发出去……再命户部尚书来内阁见我。”
郑友元知晓毕自严是要配合皇帝了,抬手道:“是。”
毕自严知晓朱栩在清扫一些障碍,他也打算双管齐下,对‘新政’在权力,政务上的阻力进行清减。
御书房。
鲁王朱寿鋐,晋王朱求桂,璐王朱常淓,英国公张维贤,吕国公张之极,定国公徐允祯等人穿戴整齐,很是严整的站在朱栩桌前,行礼道:“臣参见皇上。”
朱栩端坐龙椅,看着六人,笑着摆了摆手,道:“都免礼,来人,赐座。”
一群内监搬着椅子进来,鲁王,英国公等人颇为谨慎的坐下,每个人都几乎面带恭敬,实际上就等于面无表情。
朱栩喝了口热茶,看着几人,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道“关于顺位继承法,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这件事是鲁王起草,后来在内阁讨论过,已经算不上秘密。
鲁王,晋王,璐王等都没有说话,虽然这个‘顺位继承法’是对大明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兄终弟及’的一个扩展,明确,可大明祖制强调的是‘嫡长子’继承制,简单来说,就是‘嫡长子,长子’的继承权,其他人都默认的被排除在外,唯有特殊情况下才会有继承权。皇帝这么明明白白的列出可继承皇位的名单,无疑会增加皇室内部的争斗,内耗,会造成皇室不稳,甚至动摇国本!
晋王看了眼鲁王,脸色苍白,不时的咳嗽着,起身向朱栩道:“皇上,臣为这‘顺位继承法’还需慎重,若是再引起‘国本之争’,恐对‘新政’产生不利影响。”这个冬天以来,晋王身体就不大好,说的有气无力。可话外之音很清楚,若是这个‘顺位继承法’公布出去,定会是轩然大波,引起朝野震动。
朱栩不意外,看向璐王道“璐王,你怎么看?”
这位的辈分比较高,是神宗的弟弟,朱栩的爷爷辈。
璐王近来一直很低调,生怕再惹起朱栩的不满,闻言连忙站起来,沉吟着道:“皇上,祖宗之法是‘嫡长子’继承制,为了就是防止宗室内耗,骨肉相残,臣……请三思。”
不管这些王爷的究竟心思如何,他们明面上都不会赞同这‘顺位继承制’。
朱栩笑了笑,道“朕知道你们的担忧,不过朕意已决,不必再议。今天叫你们来,就是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内阁打算在明年大廷议之后颁布。”
三王现在是宗室的代表,听着嘴唇都是动了动,没人敢与朱栩争辩,都脸角僵硬的默认了。
朱栩目光审视着三个人,微微点点头,手指在桌面上缓缓敲击着,一会儿目光又转向鲁王,道“鲁王,宗室人口统计的如何了?俸禄多少?”
鲁王也站起来,道“回皇上,经过一年多的梳理,统计,目前在册的宗室人口有三十五万八千五百人,岁禄……折合约五百万石。”
朱栩看着三王,不轻不重的哼了声,道“五百万,你们可知我大明一年的税粮是多少?去年是一千八百万,今年可能会减少到一千六百万左右,宗室岁禄增加到六百万,占三分之一强,朕还有天下百官,数百万军队要养,你们说说,朕该怎么办?”
三王听着都心里微惊,抬头愕然的看向朱栩。
五百万或许现在来说很多,可相比他们之前,那简直是九牛一毛!更何况,他们的田亩,产业都被收缴,损失巨大,莫不成皇帝还要再削减他们的俸禄不成?
这么一来,还让他们怎么活!?
坐在另一边的张维贤,张之极,徐允祯三人也是面露惊容,皇帝的话简直太直白不过——令他们心颤!
这件事朱栩没有与鲁王先商议,此刻鲁王心里也大惊,抬起手,道:“敢问皇上这是何意?”
朱栩看着鲁王,神色不动的道:“朕就是随口问问,你们有什么想法?”
皇帝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随口问问,这分明是意有所指。
鲁王与晋王,璐王两两的对视,还是心里惊惧,不安,晋王咳嗽一声,抬着手道:“皇上,宗室岁禄平摊下去,每人不过十多石,堪堪不至于饿死,不能再削减了。”
璐王享受惯了,受不了苦,现在已经是艰苦日子,可不能再辛苦,慌忙道“臣附议,宗室岁禄已不可再减。”
朱栩点点头,端起手边的茶杯,道:“这个朕清楚,所以才找你们来想办法,现在灾情如火,税粮在不断减少,若是再过几年,别说宗室了,连百官的俸禄朕都发不出,若是不早早想办法,朕这个皇帝都要坐不稳当了。”
说到眼下的情势,众人都心知肚明,比历史上更清醒几分,只是涉及到这些,他们也没辙可想。
宗室没有营生,没有田亩,除了朝廷的俸禄,他们没有任何生活来源,还能要他们如何?
朱栩看着三人的表情,目光看着三人,神色不动的道“有人给朕上了一道奏本,言称,宗室的爵位应该一代一代不断的降低,五代以后就为庶人,与寻常百姓无异,这样不止能减少朝廷的支出,也能让这些宗室有所作为,而不是如猪羊一样,圈养到老,虚耗国库,你们怎么看?”
鲁王,晋王,璐王三人脸色齐齐大变,双目骇然,鲁王更是直接道:“皇上,此人其心可诛!我等都乃太祖子孙,岂能成为庶人!”
“皇上,此言万万不可听信,否则宗室不稳,天下不服,祸患无穷,请皇上三思!”晋王苍白着脸,咳嗽着大声道。
璐王也很是震惊,从未有过的肃色道:“皇上,臣反对!此举大是违背祖制,乃包藏祸心之言,请皇上诛杀此人,震慑天下宵小!”
另一边的张维贤,张之极,徐允祯三人也心头暗震,余光对视着,没有说话。这些都太过敏感,不是他们能插嘴的。
朱栩手指在桌面上缓缓敲击着,淡淡道:“这些朕都知道,现在的问题是,宗室的岁禄占据了朝廷赋税的三分之一多,朝廷入不敷出,朝野上下非议如潮,你们要给朕想个办法,平息这类的言论,不要让天下百姓都将我大明宗室当成附着在朝廷上的吸血虫……”
鲁王三人眉头紧皱,皇帝的话不好听,也预示着他要‘解决’宗室岁禄过重的问题,可这个办法太过可怕,他们都不敢,也不能应承。
三人都是久久不言,他们没辙,也不敢有辙。
朱栩目光在三人脸上巡视一会儿,突然转向英国公张维贤,道“现在勋贵公卿有多少?岁禄如何?”
这些其实也是归宗人府管,不过英国公是这些勋贵公卿的头面人物,也知道一些,站起来有些忐忑的抬起身,沉吟一阵道:“回皇上,勋贵公卿目前人数在十六万左右,岁禄二百万以上。”
朱栩有些惊讶的‘唔’了声,道:“也就是说,宗室,勋贵公卿的岁禄加起来已经有朝廷赋税的一半了,要是再算上其他的,怕是已经超过了……”
张维贤神色不动,心里是微沉。以往他就注意到这些,只是没有人提,现在皇帝主动问起,他也发觉,这岁禄太重,朝廷已经承受不起了。
“你们怎么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朱栩手指敲击着桌面,语气放慢的道。
六个人,有的面沉如水,有的面无表情,有的面色变幻,各有心思,谁都没有开口。
宗室,勋贵公卿的身份太过特殊,必须要有所制约,这个‘制约’就造成了这些人不能入官,不能经商,不能有其他营生,只能是被圈禁在府邸的富贵闲人。如果这个‘富贵’没了,那他们就只剩下‘闲’,会被活活饿死!
朱栩嘴角微翘,旋即面上如常的道“你们不说话,用不了几年朕就真的发不出你们的俸禄,到时候你们再怎么找朕,那是也没辙。说说吧,拿出个办法来,总不能等到朝廷彻底没钱粮了才去想办法。”
鲁王与英国公对视一眼,两人都是眉头紧拧,面沉似水。
宗室,勋贵公卿经历了前面几次的打击,早就元气大伤,再也经不起折腾,皇帝若是削减他们的岁禄,他们真的难以继续苟且。可是依照皇帝所说,对他们进行降爵,他们更难接受!
六个人都目光闪烁,心里翻腾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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