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不息的黄河水,孕育了五千年华夏文明。殷商之际,先人们用巫术通神,通神的巫术是商王朝的专利,各诸侯国对此都非常敬畏。武王伐纣之后,西周代替殷商,鬼神之术被周易取代,从此能通鬼神者,开始散落江湖,奇人异士,历代皆有。
晚晴时期,便出了一位高人,法名玄一。在跟随曾国藩攻灭太平天国的时候,玄一因见识过人,屡屡出奇制胜,开始小有名气。后来天国破灭,玄一功成身退,浪迹江湖,每每替人占卜,占则必中,卜则必灵,渐渐声名鹊起。五十岁后,玄一似悟得了宇宙大道,掌握了天地运数,被当世尊为奇人。
清光绪20年,公元1894年,玄一远游归来,又回到京西。那是一座两进的院落,后院儿挺立着一棵高大的洋槐,枝繁叶茂,正是春光明媚的时节,院儿中弥漫着槐花的清香。玄一身着青色长衫,脚穿黑色软布鞋,坐在后院儿的石桌旁,皱纹在他清瘦的脸上刻下了70年岁月,花白胡须飘洒在胸前,细长的眉毛略有弯曲,一双眼睛透着祥和。只见他缓缓端起茶来,品了一口,兀自回味着说:“华盖先生,请了。”
在玄一对面坐着的那人正是华盖,乃晋州人氏,约50岁年纪,生的高而胖,且头大如斗,刚刚剃的头,光光的,没有一根毛发,穿得邋里邋遢,满脸污垢,状若乞丐,因此有人也称他为华丐。华盖原是进士出身,后来退出官场,放浪形骸,却与玄一交厚。
华盖一手拿着酒壶,也不用酒杯,又喝上一口,摇头晃脑的说:“大师请自便,我还是习惯饮酒。”
这华盖唯好饮酒,每日必饮一坛,故而人送外号‘一坛酒’。娶个老婆,也是酒道中人,外号‘酒一坛’。华盖年轻的时候也曾追逐功名,乃前清进士,做过几年官。据说身怀异能,能见鬼魂游离,后来辞官不受,只和他老婆饮酒游乐,夫妻俩整日介醉醺醺,快活无比。前两年老婆死了,他也不伤心,开始了独自逍遥的生活。
玄一大师知道他的喜好,不再礼让,一笑问道:“这次我刚刚从南方回来,先生便到了,算得怎么如此之准?”
华盖一身酒气,咧开大嘴笑着说:“大师抬举我了,哪里是算的准,我在这里已经等候大师二十余日。”
玄一听完,正色问他说:“想来先生有什么重要事情?”
华盖连饮两大口酒,咂咂嘴说:“好酒,好酒。”而后回答说:“正如大师所言,我此次前来,有一件事情想禀告大师。”
玄一放下茶盏,手捻胡须,微笑说:“你我相交多年,先生有话只管讲来。”
华盖放下酒壶,从怀中拿出一块画石,在石桌上写了两个字‘佑鹿’,而后对玄一说:“我这次出来,听闻有一只‘佑鹿’出现在申州,人们都说是无价之宝,传的神乎其神,说是谁拥有佑鹿,谁就能未卜先知,令我不解,大师可知道佑鹿的来历?”
玄一不由一惊,而后才缓缓的讲道:“我闻这幼鹿乃前朝嘉靖年间的天外奇石,当年带着大火从天而降,烧了崇文一带五条胡同。大火灭后,人们从中捡到两块形如小鹿的玉石,呈到嘉靖皇帝处,嘉靖皇帝赐名‘佑鹿’。”
华盖问道:“这佑鹿的奇特之处,到底在哪里,大师可知晓?”
玄一回答说:“有缘者得佑鹿,可以通天,进而能知晓过去未来之事。不过并非人人都能和佑鹿有缘,从嘉靖朝佑鹿降世,三百多年来,也只有三人与佑鹿有缘。”
华盖不禁追问:“是哪三个人?”
玄一大师说:“第一个便是嘉靖皇帝,他后来好道,多年不上朝堂,就和佑鹿有关。大明灭亡以后,佑鹿落到钱谦益之手,但他却和佑鹿无缘,佑鹿在他手上与两块石头无异。因此钱谦益为讨当世美女柳如是的欢心,将佑鹿送于了她。据说柳如是与佑鹿有缘,她曾通过佑鹿见到颠覆大清之事,所以才能充满信心的联络各处,要反清复明,但终因天不假年,没等大规模举事,便抱憾离开了人世。再后来,吴三桂等人敢于举兵反清,据说就是因为柳如是曾经讲过反清可以成事,但时过境迁,天数已变,吴三桂等人都以失败而告终。”
华盖听得咧嘴而笑说:“大师这么一说,解开了我很多疑问。当初吴三桂先是叛明,后又叛清,他怎敢如此胡来,原来是这个原因。想当初嘉靖皇帝多年不上朝,还能牢牢掌控朝政,使天下太平,必然也是仗着佑鹿之功吧?”
玄一颔首说:“正是如此,人人都说嘉靖帝智慧超常,其实不然,他是因着佑鹿在手。”
华盖又问:“大师可知柳如是死后,佑鹿去了何处?”
玄一接着讲:“那柳如是死后,佑鹿辗转落在纳兰明珠和纳兰容若父子手中,可惜他父子皆与此物无缘。再后来,160年间,此物消失无踪,直到40多年前,杨秀清在烧炭的时候,却偶得佑鹿。”
华盖万万没有想到,太平天国的大匪首东王杨秀清竟然得到过佑鹿,急忙问道:“那杨秀清是否和佑鹿有缘呢?”
玄一大师回忆着说:“他与佑鹿有缘,杨秀清一介烧炭工,不识几个字,却能指挥千军万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便是这个原因。当年,我们湘军吃尽杨秀清的苦头,我几次占卜,以为必成之事,却均被杨秀清所败,想这佑鹿之功用,的确出神入化。此事,我曾经亲耳听李秀成讲述过。当年太平天国破灭,李秀成投降之后,我单独见他,问及杨秀清为何有如此之能力?李秀成告诉我说,杨秀清之能全赖佑鹿。因为佑鹿,杨秀清能知道未来之事,故而常以天父显灵的方式,透露给众人将要发生什么。每次杨秀清所说,必能应验,久而久之,大家对杨秀清都深信不疑,敬若天父。当初太平军起事,清军围剿,屡遭杨秀清的埋伏,后来杨秀清又指挥全局,对清军作战势如破竹。因为他手握佑鹿,声望日隆,最后架空洪秀全,掌握了太平天国的教权、军权和政权,才成为太平天国的实际领导人。”
华盖听到这里,长叹一声说:“哎!当初那场祸乱可是不小,数千万人丧命,真是生灵涂炭。可上天为何会帮助太平军,让杨秀清得到佑鹿,降给人间如此大难呢?”
玄一大师笑着说:“华盖先生,非是上天要帮助洪杨,而是要让杨秀清告诫洪秀全,当适可而止,不可逆天而行。但杨秀清在得到佑鹿以后,因着能知未来,他的欲望急剧膨胀,便妄想改变天数,成就皇图霸业。杨秀清的逆天之举,包括命两万孤军北伐,又想谋夺太平天国万岁之称等等,不一而足。因杨秀清贪欲无度,这才引发太平军内乱,相互残杀,也是天要灭洪杨,这些都是李秀成亲口所讲。李秀成还说,杨秀清在一次醉酒后说起他手握佑鹿,过去未来,无所不知,所以他几次改变天数,均告成功,若没有他杨秀清一人,太平军早已覆灭,只要有他杨秀清在,定鼎天下,也只在谈笑之中。”
华盖不由手拍石桌,哈哈一阵儿大笑,而后说:“杨秀清真是小人得志,也罢,也罢,此人心狠手辣,招致天灾,乃是必然。由此看,即便他手握佑鹿,也不能无所不知,否则,他怎会被洪秀全算计。”
玄一点头说:“这个我也问过李秀成,据他讲,杨秀清的确是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至于杨秀清为什么没有算到洪秀全会害他,李秀成猜测,因为有些事情太过出人意料,所以杨秀清不曾问过佑鹿,佑鹿才没有告知杨秀清。或者是因为佑鹿有所保留,故意不加开示。但这都是李秀成的猜测,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佑鹿如何明示未来,所以真实原因无法得知。自从杨秀清一死,佑鹿失踪已经快40年了,想不到,现下竟然在申州出现。”
华盖忽然睁开他那双一直微微闭着的朦胧醉眼,问玄一说:“佑鹿既然如此神奇,趁它还在申州之际,大师何不把它弄到手来?”
说完,二人相视大笑。玄一便高声叫道:“灭明,幻清,你二人过来。”
话音刚落,从房中出来二人,正是玄一的大弟子夏灭明和二弟子夏幻清。只见灭明三十几岁年纪,身材瘦长,两道浓眉,一身白色长衫,举手投足,气度不凡;二弟子幻清只有十九岁年纪,中等偏上身材,玉树临风,英俊非凡,有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称。
这师兄弟二人本是同宗,都是满人,师兄灭明这一支在承德,人丁不旺。当年英法联军进北京的时候,咸丰皇帝避居热河,灭明的父亲因为安排接驾事宜,开始和肃顺交好。咸丰皇帝驾崩,任命肃顺等为顾命八大臣,与两宫太后相互牵制,共同辅佐小皇帝。但权力岂能共享,不久肃顺和西太后争权失败,夏灭明的父亲受到连累,获罪被杀。因此,夏灭明对清王室早已失望透顶,对西太后更是怀恨在心,却也知道无可奈何。夏灭明拜在玄一门下二十年,师父的本事已经学到七成,文采武艺俱佳,但玄一大师最擅长的‘幻术’,他却只学得个皮毛,自认非幻术中人。
师弟夏幻清这一支自大清入关以来,一直在京,其父现任护军统领,其叔父任左翼前锋统领,都是二品实权将领。但夏幻清却无意为官,只痴迷音律,喜好五经,因玄一才学见识过人,所以两年前拜玄一为师,潜心随师父学习。
二人听到师父召唤,忙上前来在玄一身边问道:“师父召唤弟子,不知有何吩咐?”
玄一便把佑鹿一事对师兄弟二人讲了一遍。华盖又补充说:“现下出现的这一件佑鹿在申州知府岳擒豹手中,此人狠毒凶残,滥用酷刑,手段极其残忍,甚至为了邀功,上任三个月,就杀掉2000多人,不分良莠,以诛戮为能,老百姓都叫他‘豹屠’。前段时间,有一个惯偷,在被他追捕时,唯恐逃走不及,仓促间把一个包袱扔到一户姓白的院子当中,岳擒豹和当地豪强勾结,为了夺取白家土地,不问青红皂白,便把那姓白的定为匪徒。白家当家人白星不服,要行上告,被岳擒豹用‘站木笼’的酷刑折磨致死,这还不算,白家全家也都以匪徒之罪被岳擒豹给杀了。”
夏灭明听得气愤,不由问道:“岳擒豹如此行事,就没人治他吗?”
华盖把一颗斗大的头来回摇了三摇说:“谁会治他?岳擒豹正黄旗出身,朝廷信任。另外此人不怕得罪民众,不论民众是不是反对朝廷,只要遭他怀疑,便一律斩杀,以获取申州表面的稳定。因着他极力维护朝廷,所以朝廷对的酷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给你们讲这件事情,不是要说岳擒豹的无道,而是说那个被惯偷扔掉的包袱,因在这包袱之中,有一件干系天大的物件,乃是一只‘白玉小老鼠’。那物件雕的手法高妙,岳擒豹看后,因不知用什么材质雕成,所以寻访高人辨认,才得知乃是当年上天降下的一件佑鹿,喜的岳擒豹如获至宝,认为必是他对大清的忠心感动上苍,让他得到佑鹿,所以他现在镇压民众,比以前更加残忍,近期还在府衙前设立十二架木笼,每天惨死在‘木笼’里的不下五人。”
华盖讲到这里,转头看看玄一。玄一明白他的意思,便命两个弟子即刻收拾东西,去一趟申州,把那佑鹿拿到手中。
灭明和幻清当即领受师命,拜别师父,往申州而来。
这一日,师兄弟二人到得申州。灭明早有大致安排,二人略一商量,找到一家客栈,先后分开进入,装作互不相识,各自要了一个房间,安顿下来,而后出来吃些东西。二人也不坐在一桌,只慢慢吃着。这时听有人说:“咱们申州那可是最了不起的,这里是尧,舜,商汤,文王的故里,牡丹之都,兰花之乡,孔子、孟子、庄子、商鞅、孙膑,项羽、刘邦、关羽、秦琼、黄巢,方腊、宋江等都是这里的人。”
灭明听的奇怪,此人显然是故意虚妄,便侧目看去,见一个青年人,20几岁年纪,生得异常长大,坐在那里比常人要高出两尺,不过却是上身长,下身短,显得极其滑稽;又长着一张大饼脸,说话时,时而紧皱,时而舒展,紧皱时五官集合,象包子一般,舒展时,五官散开,犹如一张大饼。
此时有人笑问那人说:“大饼脸,你真够狂妄的,顺口就胡说。关羽关云长,谁不知道,他是山西解良人,怎么成了申州人啦?”
大饼脸仍然一副洋洋得意之状,对众人说:“各位,关公是申州人,也没啥稀奇,大家没听说过‘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吗?”
众人哄然而笑,有人说:“大饼脸,你又改词儿了,我记得你上回说的可是‘说你方,你就方,不方也方;说你圆,你就圆,不圆也圆。”
大家都说:“对,大饼脸,你这词换的太快。”
大饼脸又说:“方是圆;方非圆,哪个方,哪个圆?两个大混蛋。”
众人又是一阵儿哄笑,原来在申州城内,有方家兄弟二人,常常仗势欺人,巧取豪夺,老大名叫方是圆,笑里藏刀,毒辣隐忍,人称笑面虎;老二名叫方非圆,心狠手黑,暴虐无情,人称冷血虎。夏灭明想起方家兄弟在申州为非作歹已久,前段时间还勾结岳擒豹害死白星一家,夺取白家的财富,暗道这个大饼脸倒有些见识。
那大饼脸骂完,有人开始咳声叹气,大饼脸高声说:“有钱有势横着走,无权无势要低头。木笼架在衙门口,遇佛杀-佛乱申州。”
有好心人劝那大饼脸说:“大饼脸,念你是个好人,听我良言相劝,还是快些打住,要是被人告发,恐怕今天在座的诸位都得站木笼。”
大饼脸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在大堂里来回走动着,犹如一扇门板下安了两条凳子腿儿,更是滑稽。大饼脸在众人的讥笑声中,也丝毫不以为意,高声说道:“怕什么?我为母亲守孝三年已满,吃完这顿饭,从此就离开申州,远走他乡,管他‘岳豹屠’还是‘方家虎’,从此都对我鞭长莫及啦。”
大家听他直接诋毁‘知府大人’和方家,一众人集体噤声,有些人怕累及自身,本着君子不立危墙的原则,匆匆结账离去了。
夏灭明却走过来和大饼脸聊了几句。
幻清已经吃好,来在事先指定地点等候师兄,一会儿,夏灭明和大饼脸告辞,也走过来,师兄弟会合后,便前往岳擒豹的住处附近探查情况。
路经申州知府衙门,果然看到有十二架木笼立在前面,其中监禁着九个人,都是奄奄一息。再看那木笼,内壁布满铁钉,人被半吊在木笼之内。有的人,脚下的砖已经被抽掉得只能在里面似站非站。师兄弟二人看到这里,不由暗恨岳擒豹,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如此折磨人,所为何来?是在震慑所谓的犯罪分子,还是有意树立你的官威。何况,这木笼之内有几个是真的杀人抢劫,奸淫偷盗之徒。
二人怕引起怀疑,不敢久留,来到岳擒豹住处,探明周边情况,开始返回客栈,一路计议已定,打算夜探岳府。下午,二人依照计划,早早吃过饭,饱饱睡上一觉。待到夜半三更,幻清穿上一身黑衣,包好头脸,只露一双眼睛在外,背好百宝囊,听到师兄学的猫叫声,便悄然出了客栈,找他会齐。
借着星光,二人快速来在岳府,找到门前的大树,灭明一纵身便是丈余高下,两下就到了树顶,找了个树杈坐好,向里面观察情况。幻清见师兄轻功了得,暗道不愧自小跟随师父习武,这身手胜我十倍。
灭明站在树上,见有三条狼犬在院中走动,不见一个人影,想是夜深人静,都睡觉去了,拿出两块肉来,扔进院内,只听吧嗒,吧嗒两声,而后又是几声狗叫,随后三支大狼犬奔将过来,鼻子嗅了嗅,开始争吃。不一时,三犬卧倒在地,各自酣睡。
灭明飘身跳下树来,对师弟夏幻清说,咱们进去。说完二人跳上墙头,看里面没有异常,才小心落在院子当中。见前庭空旷,二人沿墙边从左侧向东而行,然后折向北去,走过前面大厅穿过一段甬路,看这里有三间正房,东西有厢房,两侧各有四个跨院。灭明便到正房外仔细聆听后,回来对幻清说,这里没有住人。二人又分头进入跨院探查一番,听到里面有的鼾声阵阵,知道这是下人们的住处,有的却空无一人。
往里走,便是二门,越过墙去,里面的布局又自不同,东西各有正房三间,中间是一个小花园,两侧及后面布着七座小跨院,且都有院门。二人便逐个查探,最后断定这里是岳擒豹妻妾们的住所。
又往里走,后面是错落的七八个小院子,料定是给长大的孩子们或其他老一辈家人准备的处所。再后面是后花园,从这里出去,就是后街。情况基本探明,想从后街溜走,于是二人悄悄进入后花园。穿过假山时,听到有些动静,却是轻微男女之声。灭明暗笑,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这里有人做那勾当,正好拿住问问情况。便低声跟师弟夏幻清嘀咕两句,二人顺着声音靠了过来。
在假山洞中,一男一女正自陶醉,灭明突然轻轻咳了一声。听到有动静,一对儿男女都是一惊。只听那男的轻声问:“谁?”夏灭明又轻咳一声,那男的迅即爬起身来,正要穿衣服,却被灭明闪身出来,摁坐在当地。那男子双肩被按,又怕闹出动静招来众人,不敢使劲挣扎,那女子慌慌张张,也不敢出声,只吓的赶紧拿衣服遮挡。灭明说道:“你两个在这里行事,知府大人早就猜到,特命我在这里专门守候,现在拿住你们,我正好去请赏。”
那男子也就十五六岁,听了这话,吓的魂飞天外。幸那女子年纪不大,却还算冷静,匆匆穿上些可以遮羞的衣服,忙不迭跪下,向灭明求饶说:“大爷,您放过我们这一回吧,跟知府大人只说什么都没看到,我二人必有重谢。”
灭明却说:“那不行,我受知府大人器重,怎能私自放过你们,你们知道知府大人是有功必赏的,我的好处自然不会少;但大人向来严酷,你们两个就等着站木笼吧。”随即又吓唬那二人说:“赶紧走,如果闹得大家都过来,你们两个更难堪。衣服就不要穿了,这样去见知府大人,才更好。”
那二人想到岳擒豹平日的凶残,心中惊惧,那女子当即跪倒说:“大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今番饶过我们,我们必加倍报答于您,”
便在此时,夏幻清也闪身出来,对那二人说:“看你们也挺可怜的,说说你们打算怎么个报答法。”
那男子听有希望,忙说:“我给两位大爷钱,鹰洋1000元,望两位大爷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幻清便说:“钱在哪里,先拿出来看看,说不定我见钱眼开,就放过你们。”
那男子一直被夏灭明按着,起不来身,只好用手指指地上的衣服说:“那里面有二十元,剩下的在我房里。”
灭明有意诈唬他,便问:“1000鹰洋?这可不是小数,你如何能有这么多,休得糊弄我们。”一边把匕首在那人耳朵上一贴,若再撒谎,我先切你一只耳朵下来。”
那男子赤着身子,急欲摆脱目前处境,赶忙回答:“不敢说谎。两位大爷有所不知,因为小人给知府大人做伴读,所以知府大人经常赏赐小人,小人才积攒下来的。”
灭明怕他撒谎,便一手捂住张贵儿嘴巴,用匕首柄从后面狠狠的一戳,问道:“你还敢撒谎?你如何能给知府大人做伴读?”
那男子吃痛,却被捂住嘴巴,也不敢乱叫,咬牙忍住。灭明放开他的嘴,轻喝:“快说。”
那男子垂了头回答说:“两位大爷有所不知,知府大人最是喜欢年轻俊美的小生陪他读书,这府上陪大人读书的有五个,小人便是其中之一。”
男子说到这里,灭明和幻清都已明白岳擒豹的喜好,幻清便说:“暂且信你一回。”拿起那人的衣服,翻了翻,果然有一只钱袋子,顺手拿过,又问:“剩下的什么时候给?”
那男子说:“明天就给。”
灭明轻声冷笑说:“明天你不承认,我们怎么办,捉奸拿双,好不容易把你们堵住,我二人平日只在府衙跟着大人办差,又不认得你们,放你们回去,以后又上哪里去找?”
那男子正要说话,夏幻清却止住了他说:“慢着,等会问你的时候再说。”随即从百宝囊中拿出棉花来,把那男子的耳朵死死堵住,回头问那女子说:“你回答我的问题,倘然有假,必不饶你们。”那女子说:“大爷您只管问吧,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有什么隐瞒的。”
幻清便问她:“你二人是谁?老实讲来。”
那女子回答说:“我叫晴儿,是二夫人的丫鬟,他叫张贵儿,是这里的仆人。”
幻清又问她说:“是你让他早早躲在这里的吗?”那女子说:“不是我,是他的主意,他说趁着晚间没人,他先躲在这里,叫我半夜出来会他。”
灭明和幻清都差点笑出声音来,心说这张贵可真够下力气。
灭明怕晴儿思考多了,引起她的怀疑,故意找她说话的漏洞问:“张贵儿是知府大人的伴读,却半夜来这里厮混,就不怕知府大人临时找他吗?”
那女子似有惭愧的轻声说:“不会的。昨天夜里,他陪知府大人读的书,今天断然不会再叫他,因为知府大人早有规定,各自轮流伺候。
灭明和幻清暗道,岳擒豹也真够放肆。
幻清便又问晴儿说:“最近知府大人得到件宝贝,一直怕走漏消息,你老实讲,府里的下人是不是都已经知道宝贝藏在哪里?”
晴儿说:“我只听说是夫人在保管,但大家都不知道夫人把那宝贝藏在何处。”
幻清把她的外衣踢到一边,而后说:“你老实坐在这儿,我们一会得了好处,就放你们回去。”于是堵了她的耳朵。
随即把张贵耳朵中的棉花取掉,问他相同的问题,二人回答果然一致。最后夏幻清问他:“夫人住在哪里?”张贵说:“二门进来,东侧南边的跨院便是。”
师兄弟二人目的达到,夏灭明怕张贵和晴儿起疑,对张贵说:“这二十块我们先拿上,这几日我们哥俩要在府衙当值,五天后找你们要钱,1000块,到时侯一块也不能少。”
那张贵说:“大爷,您放心,小人绝不敢食言。”
夏灭明又说:“你们稍等,我先到前面看看,如果没有什么情况,就放你们走。”随即对幻清说:“你看着他们,衣服就先不要让他们穿了,等我回来。”
说完返身回到前面的院落,翻进夫人的院子,见有三间正房,并不高大,东侧有厢房,到房间外去听了听,隐约知道有两个丫鬟,岳擒豹并没在这里留宿。探熟了路,这才回到假山石洞,问张贵说:“你是知府大人的伴读,我却还有些怀疑,你说知府大人通常在哪里歇宿?”
张贵说:“大人除偶尔去两位夫人那里,歇宿都在书房,哦,就是前面东侧的正房。”
灭明知道不宜再多问,否则容易引起对方怀疑。便说:“先这样吧,我二人今天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你们以后也收敛一些,这是碰到我们兄弟,要是换做旁人,就等着大人扒你们的皮吧。”
张贵连连称谢。夏灭明又说:“你二人过一会儿,收拾好再离开,一定要小心。”说完和幻清奔北走,从后面越墙出去了。
二人回到客栈,也不掌灯,在灭明的房间内,借着夜光,计议如何能够拿到佑鹿,再如何带出城去。
次日晚间,师兄弟按照计划,依样画葫芦,先进入岳府,而后分头行事。幻清先行寻到厨房,浇上里面的菜油,放起火来,瞬间烈焰升腾,浓烟滚滚。幻清躲在暗处,见这火势一时是扑不灭的,便往夫人的院子而来。半路上,幻清听到一声‘走水了,走水了’的喊叫,随后岳府众人喧喧闹闹,全都惊醒,有人急惶惶开始前去救火。
灭明和幻清早藏在夫人的院子当中,外面的动静惊动了夫人,房内也亮起灯来,听一女子吩咐:“红桃儿,你快去看看,是哪里走了水。”想是夫人吩咐丫鬟红桃儿出门来看。红桃儿领命,打开房门,刚刚走到院子当中,灭明便从她身后一掌把她击晕过去,随后绑好,堵上嘴巴。
这时,听房中夫人的声音问道:“杏儿,你去看看,红桃怎么还不回来?”那杏儿答应一声,走出门来,也被灭明打晕绑好。此时幻清已经进入房中,看外间无人,掀开门帘,见一位娇艳女子批衣立在当地,幻清健步过去,先伸手捂住她的嘴巴,轻声说:“别乱动,否则要你的命。”说着一手抽出明晃晃的匕首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夫人是南京陈家的小姐,自幼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个,见匕首发着寒光就在脸旁,生怕被划伤,早吓破了胆。灭明此时也来在房中,看陈夫人脸色惨白,便对她说“你也别害怕,我们不要你的命,只是来寻几个钱。”
陈夫人听完这话,才稍稍安定,幻清一直站在她身后,时刻防备,怕她一时乱了分寸,大喊大叫。
夏灭明又问:“说吧,值钱的东西都在哪里?”幻清又把匕首紧了紧,陈夫人就觉得脖子上面冰凉凉,似有血出来一般,赶紧说:“在那边柜子里。”夏灭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是一个紫檀木的厢柜,上面一把大铜锁,夏幻清又问:“钥匙呢?还不赶紧拿出来!”那夫人战战兢兢的慢慢走到床前,从褥子底下拿出钥匙,幻清一把抢了过去,扔给师兄。灭明接住钥匙,打开柜子,见里面大小三个盒子,一一拿出,打开看了,都是些首饰,银元,银票之类,却没有那‘白玉小老鼠。
灭明便假意对幻清说:“她这里没有太值钱的东西,杀了她吧,咱们到二姨太那边去。”
幻清把匕首在陈夫人脖子上一蹭说:“这可怪不得我们,常言道花钱消灾,怪只怪你太寒酸,你死后可不要埋怨我们弟兄。”说完举起匕首,佯装要刺进她的胸膛。陈夫人脸色早变,颤声说:“不要。有,有值钱的东西,两位大爷,饶命,你们要什么都给你们。”
灭明把眼睛一瞪,厉声说:“有值钱的,还不赶紧拿出来,别让我们不耐烦。”
陈夫人说:“您挪开那个柜子,后面有个夹壁墙。”
不等那夫人说完,灭明已经挪开房中东侧的立柜,用手敲敲,还真是夹壁墙。幻清把她押过来说:“打开!”
陈夫人便在墙角一按,然后使劲推开那墙,灭明见里面放着两个盒子。依次拿出来打开,一个里面是满满的金锭,看样子不下20块。另一个里面是银票,把银票拿开,底下是一个丝绸口袋,打开口袋,这才见到‘白玉小老鼠’。灭明拿在手上,在灯下仔细观瞧,又让幻清看过,那材质二人均觉前所未见,灭明这才收好。再看银票时,足有18万龙洋,灭明鼻子一哼,问陈夫人:“岳擒豹经常标榜自己清廉,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陈夫人忙辩解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他家的分红,与我无关的,我只替他收着。”
灭明不想再废话,揣好银票,又拿上几块金锭,把陈夫人绑好,嘴堵上,四下看看,和幻清是个眼色,二人走出房门。外面两个丫鬟还在昏迷,听岳府一片吵吵嚷嚷的救火之声,师兄弟二人便趁乱溜之大吉了。
从后花园穿过,翻墙出得岳府,故意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找到那家规模颇大的客栈,灭明偷偷进去,把金锭悄然放在两个房间,这里面住的一个是英国客商,一个是日本客商,灭明下午已经打探好,因此轻车熟路。二人栽赃就绪,灭明对师弟幻清说:“我这就出城去了,咱们到师父那里再会。”于是师兄弟作别。
夏幻清坦然回到客栈,时间不久,听外面人喊马叫,有官兵前来查房,说要盘查逃犯,让众人配合。幻清心道,还是师兄经验丰富,已经把该带走的都带离了这是非之地。可惜我不会水,这申州城,城墙虽高,但难不倒我,只是那护城河,我却过不去。
大约两刻钟后,外面有人敲门,幻清打开房门,两个公人站在门口说:“客官,我们奉命协查逃犯,请配合。”
幻清一笑说:“你查逃犯可以,看看我可象逃犯不象。”
那两个公人只说:“我们只是奉命追查。”说完,让他把携带物品全拿出来。幻清一笑说:“你这是协查逃犯吗?是在查找什么东西吧。”说完,把自己的东西摆在桌上。那两个公人过来看了一眼,而后说要搜身,夏幻清也让他们搜了,两个公人没有什么发现,又在床底下,墙角,房梁等处探查,最后打开又窗户查看,均不见异常,这才出来。
两个公人走后,夏幻清眼见天就要亮了,听外面依然乱乱烘烘,又过一时,才平静下来。晨光熹微,一片寂静,幻清开始休息。
直到天光大亮,夏幻清溜达出来,吃了点东西,才奔城门口而来。远远的见城门处盘查仔细,夏幻清心想,幸好我身上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没事人一般催马过来。到得近前,牵着马跟众人排队等侯检查。
盘查的公人非常仔细,连根稻草都不放过,好不容易轮到夏幻清,让他们仔细搜查之后,才出得城来,看时间,上午已经过去大半儿。夏幻清开始催马北行,走出约20里,在路寻了个饭店打尖。
幻青有意听听现下申州岳擒豹的情况,吃的很慢,不时饮上几杯。
听有人说:“咱们这里怎么还在抓盗贼,这简直没完没了。听闻河间的文庙已经落成,三天后,举行祭孔大典,相比之下,咱们申州却日发的人心不古,这是要滑落到山崖吗?”
夏幻清听说有祭祀孔子的典礼,便想着赶过去看一看,反正顺路,又不会耽误行程。
听一人说:“掉进山崖是避免不了啦,现下城中正在追查洋人,洋人可不是好惹的,哪里像咱们这样,当奴才当的很是习惯,见了当官的就害怕。‘豹屠’这次乱查,大家等着看吧,将来洋人饶不了他。”
有人听后,笑着说:“如此才好,反正咱们再向前走几步儿,就离开申州,也不用再怕那岳豹屠。对付岳豹屠这种祸国殃民的人,就得依靠外面的势力。朝廷靠不住,不管他杀多少人,朝廷都不会处理他,因为岳豹屠是为朝廷杀人。”
又有人说:“听说这次豹屠损失惨重,家底都被扫荡一空了,真是大快人心。”
“哎!这也算不得什么?”有人叹气说,“民脂民膏,只要豹屠在这知府的位置上,不出两三年,又都贪回来了嘛,苦的永远是咱们穷苦百姓。”
“这次豹屠大怒,他夫人也惊吓过度,不知众位可有听说。”一人故作神秘的问大家。
有人说:“豹屠的夫人姓陈,她祖父曾出任过安徽巡抚,比他岳家有势力,豹徒多有仰仗。”
刚才问这问题的那人笑道:“说的不错。豹徒不堪,整日男男女女的厮混,陈夫人也懒得管他,只一味的喜好钱财。奈何她嫁给了豹屠,受到灾殃,这次虽然只失去钱财,没有丧命,但难说将来能有个好结局。”
众人议论纷纷,不是骂岳擒豹就是骂方家,幻清听过一时,这才打马奔河间而来。
中间休息一夜,第二日下午早早便到在河间府。安顿好以后,幻清来到新修的文庙前,左右看上一看,正为河间能有这样一座文庙而高兴,听有人在叫自己,回头一瞧,见一人,不到四十岁年纪,身材高瘦,浓眉粗重,大气儒雅,不由叫道:“普云先生。”
夏幻清自幼识得普云,如今在这里相遇,颇为欣喜。
普云也笑道:“幻清贤弟。”二人见礼后,普云对幻清讲起河间这座文庙,乃是他们家捐资兴建,用了两年时间,现下终于落成,自己这次过来,是奉父命来主持祭孔。
幻清恭喜普云说:“先生始终以振兴儒学为己任,现下又多了一座文庙,可喜可贺!”
普云又问幻清,这是去哪里,幻清便说回北京去,恰好路过河间,听闻文庙落成,特意前来观瞻,不想在这里遇见了先生。普云便邀他后天一同祭孔,幻清因为师命在身,必须早些回去,免得师父和师兄担心,所以说这次行程紧张,以后再来参加。
普云见天色不早,当即让人备下酒菜,招待幻清。
席间,幻清对普云提到申州的岳擒豹,普云也早知此人残忍,可是老太后赏识,谁能奈何于他,只好说:“岳擒豹虽然多行不义,家父对他也颇有微词,但眼下还得用他,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对了,这次祭孔,岳擒豹都专门送来了贺礼。”
幻清想普云的父亲位居中枢,却也对岳擒豹无能为力,看来关键还在两宫,便不再提及此事。
普云看幻清已经长成,有意请他出来做事,便说:“幻清贤弟,愚兄再敬你一杯。”幻清和他碰杯饮下,听普云说:“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贤弟也该担些事情了吧。”幻清明白普云的意思,只一笑说道:“多谢先生关爱。幻清眼下学艺未精,只想多多侍候在师父身侧。不过,小弟有一言,还是想对先生明言。”普云说:“贤弟这就见外了。我比你大着十几岁,算是看着你和我三弟、小妹他们一起长大,何况我们两家世代交好,有什么话,贤弟尽管说来就是。”
这普云先生共有普青蔚空四兄妹,老大就是普云,老二叫青云,老三叫蔚云,小妹叫空云,幻清和蔚云、空云年纪相仿,都是发小。今听普云提及,也不由感慨说:“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我们几个已经长大,空云小妹也被指婚,悠悠岁月,想想小时候的事情,犹如昨日,依稀便在眼前。”
普云话中还是有着一丝惋惜,无奈的说:“空云没有选择,这都是命,谁叫她生在我们金家呢。”
幻清独自饮下一杯酒说:“不提这些啦,还是说说这大清吧,虽然我说的话,先生可能不爱听,但却是事实。依我看来,大清危机四伏,真如病入膏肓,先生也当早做谋划。”
普云吃惊的看着幻清,问道:“这可是玄一大师的看法?”
幻清回答说:“是我自己的感受,至于我师父如何看,恐怕也和我差不多。”
普云遂问:“听闻玄一大师有通天之能,贤弟觉得,他于大-清是否可以有助力呢?”
幻清哈哈一笑,端起酒来说:“兄长,先饮下这杯。”
普云知道幻清千杯不醉,自己能力有限,不宜再饮,便和幻清饮过杯中酒说:“贤弟酒量如海,愚兄可是陪不了你,贤弟请自便就是。”
幻清素知普云酒量不大,也就不再劝他,只自斟自饮,一边回答普云说:“虽然我师父有通天之能,但却不能行逆天之举,那是会遭天谴的。对大清而言,做为执政者,貌似口含天宪,其实逃不脱顺势则兴,逆势则亡的命运,这只是我的认知,或者先生回北京后,可以去拜见我师父,当面向他请教,岂不更好。”
普云想想也对,遂决心登门拜见玄一大师。二人随后论及儒学发展,只到夜色深沉,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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