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曾经想过一死了之,柳之思和李克定都没想到,二人在心中暗叹,这观念果然害人,也不知世世代代,曾经害死过多少无辜的性命。
柳之思说道:“陆宁真是既可怜,又可敬!她能不死,才是正确的选择。不是所有的烈女,都值得效仿,有些摧残人性的观念,早就应该改变。”
讲到这里,柳之思想起列女传中的那么多女子,想起在华夏大地,列着无数的贞洁牌坊,便难免有些伤情。
克定和柳之思的关系,阻在了目前的位置,进又不得,退又不舍,可谓进退两失据!
他很清楚,对柳之思只有言语的安慰,已经起不到作用,因为二人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能彼此心意相通。
柳之思需要,再不是如此,而是从身体到心灵的靠近,唯有如此,才是对她的慰藉。
李克定不知如何是好,或者说他根本不敢,尽管心中埋着蠢蠢欲动的焦躁,可当他面对柳之思时,他真的不敢,因为他已然定亲,他怕唐突了她,唐突了他心中的女神。
默默再读陆宁的记述,看字迹时,笔锋有些颤抖,显见当时心绪是何等的不平静。陆宁在记录中写道:‘我经常在想,人都是被逼着,才做出别人反对的事情。我那时寻死,当时却狠不下心,只好撤掉白凌,俯在床上,偷哭了一场。哭到伤心之处,悲悲咽咽。等哭的累了,心中对岳如山恨的牙痒,又回想和他在一起的感受,真想在他胸前,使劲捶上几百下,一阵折腾,实在没了精神,才径自睡着了。
醒来后,觉得心里在挣扎,时间缓慢难捱。直到下午5点左右,婆子说有河间来的家信,岳如山让送过来给我看,等我接过拆开看时,才知道是岳如山写的,上面白纸黑字:‘你什么都不要想,我会为你做好一切。’读完以后,刚才还自愧、自恨、自悔的我,内心却坚定了起来,决定把一切抛在脑后,重新活一次。
可是那天当晚,我因为失-身于岳如山,自怨自艾了一夜,翻来覆去不得入睡,第二日头痛欲裂,昏昏沉沉,懒得起床。快到中午时才略觉精神些,洗漱后胡乱吃点东西,拿出书来打发时间。
外面蝉声呱噪,让人烦闷。我哪里能读的进去,就从房间出来,不知不觉溜达到花园。突然看见一条小蛇伏在草丛之中,忙命丫鬟去前面叫人来收拾,自己又悻悻的往回走。转过假山时,不想正遇到岳如山,有心回避他,却无路可躲,想要转身往回走,又被岳如山从后面一把抱住。我心里吓的要死,战战兢兢让他快放开我。那个时侯,我还是胆战心惊,生怕被人知道了我们的关系。’
李克定读到这里,问柳之思:“陆宁和岳如山的事情,生怕被人知道,你怎么看的?”
柳之思说道:“陆宁不想被人笑话,属于人之常情。社会的规则就是这样建立的,无论合不合情理,人们通过的笑话,甚至谩骂,改变着每一个人,让大家的观念和行为慢慢趋于一致。所以,陆宁那时有这个担心,是她心里还在意着别人的看法。”
李克定寻思着说:“陆宁一个女子,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要想公开化,她承受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陆宁毕竟做到了,在众人面前,她已经丝毫不惧,真真是一个脱出了世俗羁绊的人。”
“陆宁值得咱们佩服和尊重。”柳之思早已对陆宁刮目相看了,不为别的,就为她这份勇气,也值得佩服。
李克定又问道:“岳如山呢,他值得佩服和尊重吗?”
柳之思对岳如山是有些微词的,尽管整体上认可这个人,“岳如山嘛,他的选择倒是无可厚非,尤其他能带陆宁私奔,单单此举,也让人尊重。不过,要说值得佩服,还谈不上。他既然爱陆宁,便当早做准备,而不是等着事情有变,仓促之间私奔,最后事情没有成功,致使和陆宁分开。”
“这么看来,岳如山做事情,还是有疏漏的。”李克定一直对岳如山听佩服的,现在看来,认识还是不够全面。
“他何止有疏漏。”柳之思给李克定解释道,“岳如山整件事情并未做好,他早就和陆宁在一起了,当有个周详的安排,而不是得过且过,被动地等待。所以呀,你可别学岳如山这一点。咱们走在路上,遇到石头拦住,或搬走,或砸碎,或绕开,一定要行动,而不是在石头面前停留,饮酒吃肉,从而忘记了行路。”
柳之思的话,直指李克定的无为,是在指责他对定亲一事,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好似掩耳盗铃一般,丝毫不想着去改变。
李克定明白柳之思的不满,遂尴尬一笑说道:“搬开石头,真是谈何容易!”
“谁说搬开容易了?我是在讲,你想不想搬才是关键。”柳之思的态度坚决,嘴上丝毫不让,“克定,你能不能搬的开石头,那是能力问题,但设法去搬了没有,用尽力气了没有,这个由你的意愿决定,或者说由你的心决定。”
“我明白了,是我没有按照心去行事。”李克定不得不点头表示赞同。
“就是这样的,初心最难保持,也最应该保持。”柳之思鼓励他说,“如果是我,便不会象你一样,我一定是听从内心的声音。”
李克定挠了挠头,他心中矛盾,柳之思已经看出,只得在心中叹息:‘李克定啊,你始终有些迂腐。’
柳之思话已经说透,不再逼他,往下浏览,说道:“你看陆宁写的,别看她现在闯出了牢笼,但那时候,她的心境,也是矛盾的很。”
李克定正处在矛盾之中,听到这话,急忙往下读去:‘岳如山却不管别人是否会看到,非要让我到他的房里去,说有事和我商量。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不好意思答应,便说我不去。他却一再坚持,还说我不去的话,他一会儿还去找我。等他头前走了,我怕他一会儿真的去找我,只好随后去了他的房间。’
李克定是有血有肉之人,读到此处,心底升起一份向往。柳之思能听到李克定的心在砰砰地跳,更是心如撞鹿。
看陆宁接着写道:‘我们到在他房间,岳如山对我讲,他就是怕我担心,才特意叫我来的。我不由心酸,眼泪直流,岳如山过来帮我擦拭,我急忙后闪,说他又胡来。岳如山说他帮我擦泪,是心疼我,怎么是胡来。我无奈的说,可是他始终不是…,没等我说出口,岳如山见我吞吞吐吐,知道我想说,他始终不是我的丈夫,但因我失身于他,也不知道两人到底算什么关系。他就干脆替我说了,说他就是我的丈夫,我就是他的夫人。说完又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我初始挣扎,哪里挣的脱,最后还是拥在一处。’
此时的李克定,不期然的便想起醉酒后,在梦里和柳之思相处的情形,更觉浑身难捱。
岳家二少奶奶的记述,让李克定如开化一般,似乎见到了某种光亮。
但这光亮甫一出现,久在朦胧昏暗中的李克定,眼睛自然不能适应,难免被光亮照得有些眩晕。
可光亮毕竟照进了他的心,搅动着他的情绪,只待有朝一日,他彻底适应这种光亮,便会一往无前的向着光亮之处奔赴而去。
现下的他,还处在没有适应的阶段,只把陆宁的手稿放好,低声和柳之思商量道:“咱们走吧,先不看了。”
李克定的神情,柳之思瞧得清楚,她心里大体能懂,事关男女之事,她无法多问,也不便多问,只说道:“站了好半天,我也累了,咱们去歇一歇。”
二人沿着地道回返,来在地下那间密室,将铁门关好,进入里间,李克定换过蜡烛,放在桌子上。
烛光摇曳,柳之思在侧,兼有花容月貌,克定念着和她在梦中的情形,心绪更加难以平静。
李克定神情异常,柳之思早已发现,不敢靠他近了。
克定便在床头闭目静坐,慢慢调整着呼吸。
柳之思拿出克定带来的酒壶,在床尾饮着。
二人近在咫尺,却一个床头,一个床尾,一个控制着自己,一个怕对方控制不住自己。
只因着李陆两家的亲事,形成的巨大阻碍,犹如闸门一般,将二人如水的感情从中隔断,无法交融,不敢交融。
这是柳之思当下最关心的事情,它就像一根木刺,深深扎在她的心上,令她越来越难安。
尽管佑鹿显示,以后她会和克定成亲,但事态如何发展,克定能否顺利和陆宛退亲,一切尚未可知。
这些日子,她为此日渐烦躁,因为她的感情再无法表达,无法推进。所以,她今天对李克定提了要求,希望他能尽快处理好和陆宛的亲事,相信他也听懂了,只是结局如何,就让上天来决定吧。
柳之思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如果克定真心喜欢她,要去打破定亲的束缚,她会想办法帮助克定,让李陆两家顺利退亲。可李克定自幼所受教导,深刻影响着他的观念,认为定亲便不能反悔,这一点,着实让柳之思为之头痛。
十几分钟过去,待李克定情绪稳定,柳之思便说:“咱们回去吧。”
克定看看怀表,已经晚上七点,于是收好蜡烛,打开手电,带柳之思回返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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