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五代末期的周朝做一名节度使,其实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节度使制度自唐朝中期诞生以来,到如今已有二百余年了。唐玄宗时期设置十节度,统辖几乎所有的精锐军队,终于酿成了安史之乱。
但安史之乱平定之后,节度使制度并没有被废除,而是成了唐朝稳定地方的国家基石,又维持了唐朝一百五十年的国祚。
直到黄巢起义彻底击碎唐朝中央的统治基础,地方各大节度使纷纷独立,整个国家陷入四分五裂的诸侯割据时代。
自朱温崛起篡唐建立梁朝,到如今郭威篡汉建立的周朝,中原地区五十年间陆续有五个王朝,南方则由各大割据势力占领。
五代的不断更替,就是一部中央朝廷与地方节度使的斗争史。
五个朝代十多名皇帝前仆后继地削藩,因削藩而死的皇帝就有数个。
终于在第四个朝代汉基本完成了对节度使的压制,自此地方上的节度使再难对朝廷有什么有效的威胁。但却被掌控禁军的郭威篡了位。
到如今,节度使的权力相比晚唐已经是小的可怜,所以李重进贵为宋州归德军节度使,名义上统管宋州军政。
但皇帝郭荣的代表陶文举,和文臣体系的代表窦侃马上将在宋州上演一场龙争虎斗的情况下。
李重进以及他的代表吴观,根本不敢偏袒任何一方,甚至也不能以节度使的名义来免除农户的赋税。
你刚上任节度使,就在宋州收买人心,究竟意欲何为呢?这样只能造成双方都来打压李重进的后果。
毕竟节度使乱权的时代刚去不远,整个朝廷上下对于节度使还是相当防范的。
所以当吴观听到李延庆打算帮助那些农户时,第一反应就是他要用钱来援助他们。
毕竟在吴观的心中,李延庆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刚学了三年儒家经典的少年而已。
吴观作为一个饱读诗书,家境并不阔绰的新晋官员,难道不会对这些农户有一丝恻隐之心么?
但是他如今作为李重进举荐的节度掌书记,他的位置决定了他并不能轻举妄动,这几天来他清查账目,苦思冥想,并不能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来,人也清瘦了不少。
动用节度使府的钱粮放贷他也不是没想过,但这毕竟是李重进的钱,他没法自作主张。二是利息低了会引发非议,窦侃在这看着呢!
所以当他听了李延庆的借贷与民方案时,第一反应就是惊讶,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怎么会有如此见识呢?
吴观盯着李延庆的眼睛说道:“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有人教给你这些么?”
感受着吴观锐利的目光,李延庆丝毫不慌,回答道:
“学生这些天来一直在思考老师的教诲,有所心得。陛下志吞八荒之意想必老师也是明了的,在朝臣的激烈反对下亲征伪汉,明明已经在高平击退了伪汉,却仍要顶着契丹的压力进围晋阳。
到如今的所作所为,目的已经很明白了。之前我去金胡里看过,农户大都有五十亩以上的土地,还贷完全不成问题。
我的做法既能满足陛下征税之需要,又能维护宋州百姓之安宁,甚至能为我李家带来名利,难道不可行吗?”
李延庆说完看见吴观下颌微收,陷入沉思,觉得自己的话语已经打动了老师,便不再言语。
此时的交通十分不便,宋城距离开封有二百余里,一般来说骑马有两天路程,若是不惜马力,六十里一换,也能一天一夜到达。
李延庆心想陶文举酷吏的名声如此响亮,想必明天就会开始动用刑罚逼税,必须加紧速度才行。
就算在此说服了吴观,但仍然要李重进的同意才可能实施,一去一回也许都要三天以上了,该如何拖延陶文举的行动呢?
李延庆盯着脚尖思来想去的时候,吴观终于是开口了:“你的主意我会告知相公,但细节方面需要听我的。”
“还请老师明示。”李延庆回道。
“利息方面,要提高到年利四成,同时,本息分三次还清,今年的秋收,以及明年的夏收和秋收。”
李延庆有些急了,问道:“为何是四成?若是战争如所预料的一样发生,利润何止数倍,节度使府差这点钱么?三次还清是否过于短了?”
“不是钱的问题。”吴观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相公初为节度使,若是像你所说定两成的利,一是过于得罪地方豪强,二是容易引发朝廷的误解,再说四成的利分成三期,若是不继续遭灾,并不是太多的,农户要还清并不难。
至于三期还清,今年刚和伪汉契丹一战,朝廷显然是没有余力再次发动战争的。若是要发动如此规模之战争,至少要到明年的年底,而一旦战争发动,粮价飞涨,你以为那些农户会乖乖地交粮来还债么?所以分三期还清,到明年十月结完,能尽量减少争议。”
李延庆听老师这么分析一通,觉得老师果然还是老师啊,只要给他拓宽一下眼界,立刻就有如此全面的认知,不可小觑古代人啊。
“是学生思考不周,学生谨受教。”李延庆躬身道。
吴观扶起李延庆感叹道:“老师该向你行礼才是啊,寒窗十多年,看问题不如你这少年郎看得深远,学无先后,达者为先啊!”
李延庆脸一红,心想若不是提前知晓淮南之战将于明年发生,我也基本是想不到的。
此时的周朝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没几个人能想到第二年又会发动大规模战争的,一般都会认为要休养生息个几年。
吴观夸完李延庆语气又一转,说道:
“不过你这分期还贷的方法虽然精妙,但若不是相公是宋州的节度使,换成其他人,是很难实行的。你啊,方法是想出来了,仔细的章程我还得考虑考虑,要牵扯的人事也很多。”
李延庆对于这些细节方面的东西,自然是远不如吴观了解的,很乐于当这个甩手掌柜,笑着回答到:“如此就都交给老师了。”
“为师还是很有信心说服相公的,相公并非不体恤百姓之人,不过这事可是牵扯到宋州上下官吏,大量农户的大事,我估么着至少要六万贯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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