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错了吧。”雷五扯着嗓子嚷嚷道。
雷五睡意朦胧,依旧靠坐火堆旁,火堆越烧越旺,他的睡意肆意膨胀,不想起身。
钱二非常肯定城墙上有人在爬动,就在他前方几十米处,他听到了声响,只不过呼啸的风声和那些老兵的谈笑声太大了,他听不真切。
作为今年下半年才加入军队的新兵,钱二不同于雷五那帮老兵油子,并没染上太多恶习。
不满足于守城的那点薪俸和老兵们的压迫,钱二一直想要立点功劳,好升职加薪,所以即便是在寒夜之中,也会按章巡视城墙。
钱二弯下身,右手扶在城垛上,左手捂住头顶的发包,奋力地探出头想要一看究竟。
然而天色太暗,钱二的夜视能力又差,他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钱二啊...快来烤火...你要是冻坏了,我可没法跟你老娘交代......”
听到雷五的含糊不清的呼喊,钱二忽然灵机一动,他转过头大声说道:“哎,是我看错了,我这就过来。”
钱二收回上半身,将自己隐藏在黄土城垛后头,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着。
很快城墙上就只剩下了老兵们的谈笑声。
一个附在城墙上的黑色人影抬了抬头,用极小的声音说道:“我们继续,他走了。”
另一个黑影无声地点了点头,两人麻利地攀附着城墙的缝隙和突出,如壁虎一般,飞快地向上攀升。
这两人自然便是宋城节度使府里逃出的两名乌衣卫。
自武德司解散,他两四年前慌忙逃离开封,回到家乡,因不善耕种,又吃不起苦,就重操旧业做起了窃贼。
受到同僚的招募后,他两被李延庆开出的高额薪俸所诱惑,投到了乌衣台下。
但自由散漫惯了的两人,难以适应乌衣台枯燥的训练生活,便趁着训练结束至睡觉前的一小段自由时间,一同翻墙逃出了乌衣台。
两人很清楚节度使府势力庞大,必须在今天就逃出宋城才有生机,却没想城门闭门的时间比半个多月前两人刚入城时早了不少。
所以这两逃兵就被挡在了城内。
无奈之下就只能选择翻墙逃命了,两人就几个城门对比一番,觉得西面城墙的防守最为疏松,便想从西面翻墙出城。
宋城的城墙以黄土夯成,受限于唐朝的生产力,外表并不像明清时一样能够覆盖一层砖块。
这城墙到此时也有快两百年历史了,经过一百多年的风吹雨打,城墙上坑坑洼洼的,多得是可以下脚的地方。
两人一路向上攀爬......
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城墙上传出。
钱二蹲在城垛旁的阴影中,听到声音越来越接近,握着腰间长刀的手微微发颤,额头冒出几滴冷汗。
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缺少经验。
明月照耀下,当看到一只筋骨凸显的手攀上旁边的城垛时,阴影中的钱二心脏砰砰直跳:来了!
那只手牢牢握住城垛上凸起的一块黄土,用力一拉,一个五尺多高的矮个人影便轻巧地翻上了城墙,除了脚尖碰地时“噔”的一声轻响外,并未发出多余的声响。
矮个男子先入为主地认为,刚才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士兵已经回城门楼烤火去了。
就着月光,矮个男子抬起头稍稍打量了一番周边环境,没发现可疑人影。
百余米外的城门楼下依旧谈笑风生,矮个男子揉了揉有点发酸的手腕,俯下身抓住同伙的手,想助同伙一臂之力。
突然,随着一声长刀出鞘的声音,同伙胡子拉碴的脸上出现了一片阴影,矮个男子猛然转身,见到了身后一张挂满汗珠的稚嫩脸庞。
已经来不及了。
钱二一刀劈在了矮个男子的背上,力气并不大,刀劈到了脊骨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夜空。
矮个男子吃痛之下,松开了抓着同伙的右手,跪在了城墙上,伸出手去拔别在腰后的手刀。
见这一刀效果很好,钱二勇气大增,拔出长刀,一刀砍向矮个男子的右手。
此时另一个逃兵骤然失去了助力,一只手抓不住城墙,直接一个倒栽葱摔向地面,城墙高三丈多,他连呼喊都来不及,随着“砰”地一声,就失去了知觉。
雷五丈等烤火的老兵也听到了动静,纷纷拿起兵器,跑向钱二这边。
等雷五丈握着长矛,喘着粗气赶到现场时,矮个男子已经趴在血泊中了,他的背部和右手手腕还在涌出汩汩殷红的鲜血。
......
李延庆正端坐在乌衣台中,翻来覆去地看着乌衣台的纪律手册,想着还有没有可以改进之处。
“三郎,找着那两人了!”张正快步走进了屋内,脸上挂满汗水。
李延庆站起身,焦急地问道:“在哪找到的,人在哪?”
“都死了。”张正顿了顿接着说道:
“这两人想翻城墙逃窜,被西门守卫钱长寿撞上,两个逃兵一个被钱长寿砍死,一个摔下城墙,也死了。”
李延庆闻言轻松了不少,死了倒也省事了。
想了想,李延庆吩咐道。“往这两人身上塞几串铜钱,直接运到县衙去,这两人在县衙都是有户籍的,让县衙按章处理即可。”
这两个逃兵的户籍已经在县衙登记在册,自然是李延庆遣人伪造的,和宋城县衙通通气,按盗窃罪处理即可。
这样各方面都能交代过去,县衙的官吏和西门的守卫还能得到功劳,案子和宋州节度使府也扯不上任何干系。
“喏。”张正说完匆匆离去,按照李延庆的吩咐去伪造现场。
屋中重归安静,李延庆继续翻阅桌上的纪律手册,几度提起细毫,想修改几处,却又觉得无从下笔。
“死了处理起来是轻松了,但我也挺想知道,他们为何要逃跑。”揉了揉发酸的眼角,李延庆低声自言自语道。
人心隔肚皮。
李延庆自忖,自己对乌衣卫们的待遇堪称这时代最好的了,张正曾经当队正的时候,一个月也就一贯不到的薪俸。
自己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呢?
又或者,是那两人有问题?
李延庆一时间想不清楚,起身拿起衣架上的夹绒大氅,缓步离开了乌衣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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