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李延庆便去吴观处,原以为要说服吴观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毕竟自己身体刚好,而吴观的前程又和自己挂钩。
可吴观稍微犹豫一下就同意了,只是叮嘱了一大通,还叫李延庆带上二十名护卫。
原来昨日深夜有快马带着李重进的书信自开封而来,主要是通知吴观,朝廷派陶文举赴河南征税之事。
陶文举若是到了宋州,第一件要事自然便是查账了。
而负责宋州文书往来,档案账簿管理的掌书记吴观,自是要在陶文举来之前整理好宋州的账簿的。
若是给陶文举查出来漏洞,宋州大小官吏不知有多少要丢掉饭碗,而那陶文举更是举国有名的酷吏,说不得还要上刑。
因此吴观也是起了个大早,准备带着府衙一帮吏员好好查漏整理一番近几年的账簿。
课自然是没法上了,李延庆想要去城外属于李家的庄子上视察一番的请求,那也是顺水推舟就同意了。
毕竟吴观当年考科举前,也是花了三年时间游历天下,深知行万里路的重要性。
得到了吴观的许肯,李延庆心中自然是雀跃的。
自穿越的半个月以来,李延庆天天待在节度使府中,节度使府虽然大,景致虽然美,丫鬟虽然俏,但终究还是会腻,会向往屋外的世界。
回到自己院中,换上一条白色的绸袍,腰间别上一把红鞘横刀,在二十名护卫的簇拥下,打马从西南角门而出。
节度使府的大门若无大事一向是不开的,东南角是府衙,府上的人若是出入,一般都走西南角门。
节度使府位于宋城西北,出了门便是宋城十字主干道边上,正值清晨,整个宋城还未苏醒,除了早早就营业的早餐铺子外,行人寥寥。
宋城既是宋州州治,也是宋城县县治所在,因此规格还算大,周长十六里有余,东西南北各长四里。
李延庆一行人沿着东西向干道,向东未行多时便出了宋城。
一路行来,沿街建筑大多以一层或两层为主,多以木头建成,实在谈不上美观。
李延庆虽是一路走马观花,但也大略看得清楚,很是失望,全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种古城的感觉。
不知此时的开封又是怎样一个景象呢,李延庆默默想着。
出了城,沿着干道仍有许多低矮的木屋木棚。像宋城这种州治大城,城中的私人房屋每年都要缴纳不菲的房屋税。
因此那些在城中有营生,但家境贫乏的人家,一般都是在城外租住,城中可难有穷人的栖身之所。
自东门出了宋城十余里,便是李家的庄子了,占地一共三千亩,李家在宋州另外还有三个庄子,皆是郭荣赏赐给李重进的。
护卫之中,自有出自庄子的人进去通报,很快管事的便将李延庆一行迎进了庄子。
待到坐定,李延庆漫不经心地问道:“今年夏天收成如何?”
此时的河南一年两熟,六月收一次,十月收一次。
“望郎君知晓,今年雨水少,收成比去年少了五成。”管事回道。
“那庄户余粮能撑到秋收吧?”李延庆又问道,此时一般都是地主和佃户五五分成。
管事当即回应道:“应当是没有问题的,都是老庄户了,都有些存粮,若有缺粮的,庄子里会帮忙的,已经是惯例了。”
这庄子两月之前还是前任节度使赵晖的,赵晖告老还乡之后,便将庄子捐献给了朝廷,转手就由郭荣赏赐给了李重进。
就此事,李延庆还问过吴观,得到的答案有些令他没有想到。
此时的税收制度下,节度使想要积攒财富是相当简单的,没有个几十万贯身家都不好意思称呼自己是节度使的。
但是节度使的后代往往会被限制,一般只能当很小的没有实权的官,造成很多节度使卸任告老之后,空有财富,朝中却没有靠山。
有钱没权,在这种朝代更替如此频繁,政权不稳定的时代是啥?那就是一头香喷喷的肥羊。
有很多卸任的节度使,载着几十上百车的财富回家乡养老,半路就给当地的节度使给截了,有些倒霉的,人都没了。
朝廷根本就不管这事,不可能为了几个退休的节度使去得罪握有地方兵权的现任节度使的。
所以慢慢地,开始流行卸任节度使捐献大部分家产给朝廷,以给自己的后代弄个好点的官职,同时也是通告各地的节度使:别来整我,我没钱了!
赵晖告老还乡的时候,便捐出了位于好几个州的,数万亩土地,外带几十万贯的铜钱,钱进了国库,地就顺势分给了几个新任的节度使。
管事的对这种事情那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在庄子里干了二十多年了,换过的节度使都好几位了。
“那庄外的农户,你觉得能顺利过到秋收么?”来自后世的李延庆,天然的同情底层的农民,想要帮助他们。
更何况自己目前有地位,有能力。在听到陶文举要来河南征税之后,这种心情更是急切。
况且李延庆觉得以自己的见识,能够做到对双方都有利。
管事想了想回答道:“若是不加税,那应当也是没问题的。但听说是加了两成的夏税,层层压到农户头上来,怕是要多个六七成了!那就难了。”
管事对于底层的现状那是相当了解的,朝廷固然一年只收夏秋两税,一般是十抽一,名曰什一税。
但是从里到朝廷,可是有着乡,县,州三级,每层都有各种借口对于税收进行加码。
放仓库说是被麻雀老鼠吃了,有雀鼠耗;往朝廷运输,路上有损耗,有支移钱。
总而言之,加税手段方法层出不穷,朝廷今年说是加两成,底下的官吏就能名正言顺地多整出几成来。
李延庆闻言大吃一惊:“下层官吏如此残民么。”
“嘿,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宋城县县令两三年换一个,这税是越来越多了!”管事对于这种事情自然是深恶痛绝的。
李延庆闻言陷入了沉思,怪不得后来朱元璋一次郭恒案就能处死数万官吏。
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朝廷对于地方的监管力实在过于薄弱。想要依靠官吏的自我修养,甚至是依靠强硬的政策,都是无法制止贪腐的。
而且交通工具极度落后的时代,粮食运输的损耗确实也是巨大的。
“那没有余粮的农户一般是如何熬到下一个收获季呢?是借钱么?”李延庆不由好奇。
“借钱?借钱是不可能借钱的。郎君可知晓借钱的利息有多少么?”
“多少?”
“半年就有四成利!借上一贯钱买粮,半年之后就得还一千四百文。这是一般人借得起的么?”
管事换了口气接着说道:“一般的农户都是饿着,每天少吃点,或者干脆就是卖儿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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