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不，虽然说是家，但也不过是敌人制造的复制品。
“居然连我布下的术式都可以完美的复制下来，他们究竟做到什么程度了啊……”坐在沙发上，整个身体陷入柔软之中，我有了一股睡觉的冲动。
“你是说‘他们’？敌人不止一个吗？”坐在对面的女孩很好的注意到了我语言中的细节。
“嗯，我们在这个虚假空间里，遭到了袭击，说明在这里面，有至少一个敌人。”我喝下一口女孩泡的茶，气韵悠长，话说一个山寨茶居然被这个丫头泡的这么香，不得不去佩服这个女人呢，“但是如果呆在这个‘世界’里的话，就无法宏观的掌控情势的发展，因此必须还有一个人留在外面。”
我伸出两个手指：“至少有两个敌人。”
克里斯蒂娜陷入了沉思，捧着透明的玻璃杯，其中翠绿的茶水晶莹若水晶。
如此的美丽，白色的灯光下，我再一次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孩有着让人窒息的美貌。
“……怎么了吗？”
似乎意识到了我的视线，女孩抬起头，暗红的眸子与我相对。
“没事。”不自然的避开视线，我直视着手中茶杯里浮动的茶叶，“现在还不是考虑敌对炼金术士的时候。那条龙，才是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啊。”
说罢，我的眼前浮现出那浓郁的黑暗，极致的恶意，纠结的诅咒编织成的漆黑的身躯。
“……嗯。”
她回应了一声，似乎是同意了我的观点。
“可是，以我们现在的状态，怎么才能做到屠龙呢……”
唔，这个丫头提到了我现在最不想面对的东西了。最强的幻想种，如同神话般的所在，可以对抗神话的，只有神话。
“……神话般的力量……”我低着头，轻声自语着。
克里斯蒂娜也低下了头，安静着。与巨龙真正对战过的她，此刻应该是最能理解那种巨大差距的人吧。
那是凡人与神话的差距，无法逾越。
“今天就到这里吧，先休息好了。”我打破了沉默，沉重的氛围压迫着我的胸口，喘不过起来，“你就睡昨天那个房间，可以吗？”
“嗯。”克里斯蒂娜缓缓地点了头，她站起来，弯下腰开始帮我收拾茶几，金色的长发垂下，掠过半个面颊。
我忽然感到脸上有些发烫，一种类似于烦躁的感觉浮现在心底，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才发现我的目光已经牢牢地锁定了面前的女孩。
“……我的脸上难道有什么吗？”
清脆的声音将我惊醒，暗红的双眸与我对视着。
“不，没事的。”尽管这一刻我的心跳在1秒中提速到了几乎要暴走的程度，但是脸上却是一副轻浮的笑容，弯曲的嘴角如同小丑，“我只是在目测你的胸围……”
“呼！”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擦着我的耳朵飞过去了，然后插在我身后的墙上不住地抖动。
吞下一口唾沫，我干干的笑道：“水果刀什么的，还是不要乱丢的好……”
“哼！”
冷冷地哼了一声，克里斯蒂娜扭过头，毫不客气。只是，下一刻，她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诱人的红晕。
“……呐，可以洗个澡吗？”
“你说什么？”女孩的声音忽然变得太小了，我几乎没有听见。
“我说，洗澡……”
嗯，听到了，而且十分的清楚。
“请让我偷窥吧！”我立刻跪伏在地。
“啪！”
*
浴室里传出“哗哗”的水声。
哇哦，各种遐想啊……
“这个丫头，下手可真狠……”左脸被某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现在鼓得和包子似的，“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嘛……”
可是，此刻的我，感觉到了快乐。
这种感觉应该是快乐吧，就像是傍晚的时候，走在海边的沙滩，享受着从海面上袭来的风的味道。
我不是个受虐狂，不会因为被漂亮女生折磨而觉得开心。开心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已经在浴室里呆了靠近一个小时的女人。
刚刚见面时，她就像是一个美丽木偶，虽然偶尔会有人的气息显露，却总是有一种缺失了生气的不真实感。过于的善良，就像是把所有生命的重担强压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体上。那样的耀眼，耀眼到连自己的影子都淡去了。
而现在，虽然不明显，那个女孩明显的，更加接近一个人了。她原来也会害羞，原来也会恼怒，原来也会使小性子。
原来，那个孩子，也可以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啊。
“明明也是可以做到那样丰富的表情变化的嘛，为什么还要活得这么累呢？丫头，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是一个‘人’啊……”
浅浅的笑着，稍微收拾了一下屋子，我离开了客厅，走到楼梯处，转身打开一处暗门。
和墙纸几乎一模一样的暗门如果不去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察觉。
漆黑而狭长的回廊，延伸到了地下。
缓缓的迈入回廊，两边墙上随着我的前进燃起一簇簇暗红色的烛火，照亮了前方的路。褐色的岩石铺就着地面，与鞋底撞击，回荡起坚硬的声响。烛光下，我的影子随着火焰跳动。
从外面看，无论是谁都无法想象，这座普通的民宅的地下，竟然会有类似中世纪古堡似的结构。
就像是走进了另一个时空，一瞬间穿越了数百年的时光。
和我猜得差不多，这个地方果然也被完美的复制了下来了。空间的完全复制，这种级数的炼金术，令人叹为观止啊。
可是……
“高估你们了，终究只是复制而已……”
炼金的本质，不是复制，而是创造。
的确，复制空间这种级数，凭我是无法完成的。不得不去佩服完成这个空间的家伙，恐怕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天才呢……
但是，我可是见过达到了极致的炼金术的人！
天才最大的悲哀，就是遇到比他更加天才的人。
而且还是两个。
因为只是复制，所以，即使是制造者不知道的存在也会不受其控制，被复制下来。
就像这片地下的空间。
我父母的炼金实验室。
那对天才炼金术士失踪了7年，在我的认知里，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可以在炼金这个领域里超越那两个人。
毕竟，那两个是将手伸向了神话的人啊……
地下室并不是多么广阔的地方，只是差不多两个客厅的大小。打了一个响指，房间内立时变得明亮。
四周的墙壁上，烛火的光芒明亮得让人难以想象。
光明扩散到了整个的空间里。
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刻画在地面的中央，暗紫色的荧光，带着华贵的韵味。这是一个异常复杂的魔法阵，超越了所有的知识，宛若集结了全部的智慧。
这便是我的父母，留下的最可怕的痕迹，将双手伸向了神话的证据。
同时，也是现在的我，真正诞生的地方……
“……你在干什么……”
清脆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
“没什么，”我缓缓的转过身，面向悠然而来的少女，刚刚沐浴过的她，从暗淡的回廊中走进光明里，一瞬间披着圣洁的光，如同从海中的泡沫里诞生的维纳斯，让风神、花神为其祝福，“只是为了我们的下一步行动做准备罢了。”
“是吗，你居然会这么积极。”女孩用淡淡的声音说道，“对了，擦一下吧，你的鼻血流出来了……”
“唔！”我赶忙捂住鼻子，“这是一个可悲的意外，你穿得实在是……”
太色情了！
“这里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士，你上面只穿着男式白衬衫在房间里走，你是不是太信任我了啊！”
*
“这个地方是制造这只手套的人留下的实验室。”
由于克里斯蒂娜的哥特式公主裙已经严重损毁，我让他穿上了我的衣服。由于在男生里，我算得上是偏瘦的，所以这件衣服，她穿起来只是有些偏长，却不显肥大。
金色的长发简单地扎成马尾，男式的休闲装穿在她的身上，让女孩的身形显得更加修长了。
而此时，女孩的双眼完全被地上暗紫色的魔法阵吸引。
无限纠缠的纹路，在不可思议间几乎完美的交织。紫色的流光缓缓地，如同水流一般的流淌着。难以想象的复杂，构建出的，是难以理解的美丽。
数千条，数万条，乃至数之不尽的回路，循环的魔力完美地流转着，没有丝毫的浪费。
“简直就是完美，不可复制的完美……”
女孩被震撼了，被眼前极致的美丽。
“是的，原本是不可复制的。”不同于克里斯蒂娜，看向那做华美的魔法阵，我无法找到任何憧憬的情感，不，应该说，涌动在我心中的只有负面的情绪。
“但是由于空间完全复制的关系，这个魔法阵也被重现在这片虚伪的空间里。”
金属的左臂轻轻拂过魔法阵的上空，感受着翻腾的力量：“这是我们屠龙的最后希望了。”
“……你想要怎么办？”
“给你一把剑，一把可以屠龙的剑！”
我忽然回过头，注视着少女。
“那条怪物很明显是敌人给我们准备的大餐，我有九成的把握，它就是这个世界的基点。”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想要离开，就必须杀死它。”
“你打算怎么办？”
我笑了，嘴角的弧度略显诡异。
“安德华拉诺特，”神话中的一个不祥的名字从我的口中吐出，酝酿了巨大悲剧的物品，让无数生命悲鸣的存在，“吸金指环。”
在北欧神话里，极为著名的诅咒物品，象征权利与财富的戒指，将厄运带给自己的拥有者，无论是多么伟大的英雄，都倒在了被诅咒的命运之下。
克里斯蒂娜捂住右手，女孩的脸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就在你手上吧，那个不祥的诅咒戒指。你拥有的力量明显超越同龄的魔法使，无论是同时使用不同神话体系的术式，还是对圣遗物的运用，这些都是由于那个戒指吧。”我想到了这个女孩挥动咎瓦尤斯时铺天盖地的气势，宛若王者降临，让生灵全部臣服。
犹豫了片刻，她伸出了右手，无名指上，暗金色的戒指反射着室内的光，悠远的历史从一个微小的存在中涌出。
“果然呢，如此的美丽，美丽到了让神都悲伤的程度。”即使北欧神话中最伟大的英雄之一，齐格飞，都是由于这华丽的戒指，失去了生命。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戒指的事。”克里斯蒂娜的眼神带着哀伤，恐怕这个可怕的戒指里，也承载了这个女孩的一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我毕竟也是一个不错的炼金术士，”走到女孩的面前，我低声诉说着，“感觉上还是很灵敏的，虽然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
“戴着这样的东西，你应该知道后果的吧，你可以得到难以想象的权与力，得到无尽的财富与力量！但是，代价可是连神都可以杀死的诅咒啊。”
在她的眼眸里，我没有看到丝毫的恐惧。但那并不是看破了生与死的淡然， 对生命的渴望依然存留在我眼前那美丽的躯体内。
只是，在那双暗红的眸子里，我仿佛看到了流光变得缓慢，回转着无尽的伤痛。
克里斯蒂娜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她的眼睛似乎告知了答案。
无言中，我懂了。
“……你理解了吗？”
良久以后，她轻声的说了。
“明白了，却不能理解。”我缓缓地偏过头，“以凡人的身份去承受诅咒，换取力量，只是由于‘我必须去做’，这种无聊的理由。”
“这种可笑的理由，你以为你是谁？英雄吗？”我嘲讽着她，声音一点点的变大，“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伟人？弥赛亚？还是哪里的救世主？明明只是一个小丫头，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你以为你能拯救谁！”
糟糕，情绪失去控制了。
当我发觉时，已经来不及了。那已经不是嘲讽的语气，而是愤怒，是斥责。
“是的，我不是什么英雄，不是救世主，只是一个小丫头，”女孩平静地回应着我的斥责，只是她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哭腔，略微的颤抖着，“但是我必须去做，这是宿命啊，我身体里的血液传承下来的，必须去面对的宿命啊！我知道我谁也无法拯救，但是至少让我为无法获得拯救的他们承担一些痛苦，至少让我可以相信，我为了拯救他们努力了啊！”
“你那只是虚伪的自我满足。”
我的声音显得冰冷，冻结了情感。
“我知道，只是，”女孩抬起头，美丽的红色双眸里，溢满了流动的光彩，“如果不这样我会受不了的！”
克里斯蒂娜的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就像守护着身躯里最后的温暖。
“……我不要再看到那样的场面了，不想重要的人再一次的死在自己面前，却没有力量去拯救！你知道吗？到处是血啊！我的眼里一片通红，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血红色！我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看着那个人去死！”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非得是我去面对这样的宿命！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也不想死啊！我也想像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啊！可是……可是……为什么我的祖先是英雄啊！为什么我也必须成为英雄！”
女孩哭喊着，如同崩溃了一般，缓缓的跪倒在地面上。
冰雪消融，她用来保护自己的，名为坚强的外衣，此时完全褪去了。
原来，这个女孩，也可以这样的哭泣啊。剥下伪装，留下真实。
我站在她的面前，低头俯视着这个被宿命缠身的女孩。她口中的那个“重要的人”是谁，我不知道，但此时并不需要答案。
蹲下身体，我展开臂膀，缓缓地将那个女孩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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