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台专运布匹的马车驶入东大仓,一名身材滚圆的中年商人从车上跳下来,拿着大染坊开具出货单,递到冯瑜面前。冯瑜打开出货单看了看,这商人购买的是囤在三号仓里的花锦。
花锦价格昂贵,需要格外重视,平时都是冯瑜亲自点货。
吩咐唐小肥一声,冯瑜把出货单夹在账本里,带着钥匙走出主薄室。
小美人走到哪都是焦点。那郑州商人站在一旁,不时说几句俏皮话。可冯瑜根本就不多看他一眼。
唤上几个工人,打开仓门,商人开始拆包验货。这时有通传小厮拿着出货单跑了过来:“冯主簿,许州的客人也来了。”
冯瑜看了看出货单,抬头道:“让唐小肥领去二号仓取货。”
“好哩。”小厮领命跑了。
东大仓里一片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理货、剑客、青衣武打、车夫、力工各司其职。
“不好了!走水了!”外面有剑客喊了一声。
“哪里走水?!”冯瑜惊叫般问了一句。
“七号仓!七号仓!”
七号仓里多是财阀们囤积的纯丝薄绫,一仓货十几亿钱。突然冒起烟来,众人一惊,放下手头活计,按照常年演练的救火办法,拎着灭火器具纷纷冲了过去。
大仓着火,这可是要命的事,冯瑜心提到嗓子眼,一路跑过去。可是到了七号仓库一看,并没有明火,只是一堆狼粪在房顶冒烟。
冯瑜气不打一处来,质问望楼武打。武打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明白。冯瑜更加气恼,将那武打开除回家。
这一阵瞎忙活,两刻钟就过去了。
气鼓鼓的小美人回到三号仓,继续出货。整个过程没发现什么问题,可是到了傍晚清点货物时,却发现少了整整一车货。一车高档花锦,二百多万钱就这样没了。
小美人手里掐着出货单,吓得花容失色,惊坐在椅子里。还没等她缓过神来,门突然开了,王珣带着几名武打小厮闯进主薄室。
刁婢傲慢仰头:“我是来查账的。把账本都给我交出来。”
冯瑜呆若木鸡,可她的手却不自觉地压住账本。
王珣厉声道:“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说话间,王珣伸手去抢账本。冯瑜抓住账本抱在怀里。王珣一瞪眼:“你敢跟我抢账本?找打!”
见王珣眼中有杀气,冯瑜抱着账本向门口跑,她一心要去找她的相公。可她刚跑出去一步,就被王珣一把抓住发髻,又给扯了回来。揪着头发,按在桌面上。
“贱人!在《剑客榜》前五十的剑客面前你也想跑?做梦!”王珣骂了一句,伸手抓住账本。
冯瑜死死抱住账本:“王珣姐姐,求求你放过我,让我去找相公!相公会有办法的!”
“相公?谁是你相公?”王珣抬手一个巴掌:“送你个贱妾名头,你还当护身符了?你要知道,郡主府到底谁说了算!”
王珣发狠一扯账本:“你给我拿来吧你!”
冯瑜那瘦弱的小身板怎可能抢得过王珣,账本被王珣抢走,她只是随便翻了一页,便劈头盖脸骂道:“少一车花锦!好你个贱人,竟媾和外地商人盗取仓库货物二百多万!死罪!”
王珣双瞳冒火,拔出剑来:“我现在就要执行家法!”
值得一提的是,王珣并不是真的要杀人。这锦衣婢虽然愣了点,可她没疯,她知道冯瑜在郡马心中是有分量的。如果一剑下去刺死冯瑜,自己也别想好过。
可冯瑜越是有分量,王珣越无法容忍。
她认为凭借她对郡主的了解,冯瑜就是郡主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而郡主越是重视郡马,冯瑜就越应该滚蛋。尤其是每次来东大仓主薄室查账,看着满墙挂着的小东小西,王珣就心跳加速,起火上头。
她觉得本应该属于郡主的东西被这个骚妮子抢去了。王珣想抓到冯瑜的罪证,这样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惩罚她,废掉妾书,将她扫地出门。
王珣已经不止一次想把冯瑜撵走。
上次她提着剑去找冯瑜,林婉一路追了上来。在东大仓门口林婉掐住王珣的手腕,随后两个锦衣婢爆发争吵。后来她们被看热闹的八小姐唐韵唤去屋里。再后来这件事就没了下文。
可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王珣被老黄盯上了。
老黄成天无所事事,可小老头精着呢。只要王珣一动身,老黄就消失。所以苏御经常找不到老恶奴跑哪去了,每次老黄回来,苏御问他,他就说去找寡妇骂架。
王珣的剑刚举起来,一道黑影冲了进来,一脚飞起,只听“嘭”的一声。
一群人,眼瞅着王珣从窗户飞出……
她的剑撒手落在地上,发出铛啷啷的响声。
“唉!这……”
跟随王珣一起赶来的武打,目瞪口呆,嘴唇动了动,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老黄落地,感觉心口有些发闷,左肩隐隐作痛。九转莲花的余毒还没有完全消除,虽然在五两酒馆逼毒几日,可还是不行。
“冯瑜跟我走。”
……
霄凤阁。
王珣被人抬回来,腰间剧痛让她无法直起腰,只能趴在地上,诉说过程。
听罢,郡主面沉似水。
屋里安静至极,林婉似乎能听到郡主呼吸的声音。随即林婉带着小嬛离开,屋里只剩下老貂寺陪着郡主。
良久,郡主沉声道:“王珣,你这是在害我。”
王珣趴在地上肩头一颤,双拳攥紧,痛哭出声:“奴知道错了……,可奴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咱家郡主金枝玉叶,招赘郡马,只属郡主,怎能让一个贱民出身的奴婢分享?冯瑜一天不除,小奴心里就堵得慌!”
王珣的这段话,好像一把刀插进郡主心口,让郡主猛吸一口气。
正如老黄所说,唐灵儿与她的七姑唐皇后一个脾气,无法接受她的男人喜欢别的女人。连万隆帝都不行,何况是入赘的郡马。对于冯瑜,平时唐灵儿不说,可王珣今天帮她说出这句话。就好像扯到了伤疤一样疼。
老貂寺胡荣斜了郡主一眼,视线扫向王珣:“你这丫头对郡主忠诚,很好。但你办事不过脑子,很混蛋。你这样做,在别人看来就是郡主下令要杀冯瑜。”
“我没想杀她!只是想把她撵走,走得远远的!”
“谁信?”老貂寺瞪视:“你这样处心积虑的栽赃陷害,还不如直接把她装袋子里拉走算了。那样你倒是可以说是你自己要干的,以死谢罪。可现在你把郡主拉下水,你让郡主如何处置?”
“现在小奴也可以以死谢罪!”
“混账东西!说你没脑子,你还不承认!”老貂寺怒道:“你带着一群人行动,连商人都配合你。现在你说是你自己的事?我能信,别人信吗!郡主的好名声,全被你给败坏了!”
老貂寺越说越激动,怒不可遏站起身,指道:“郡主郡马好感情来之不易,老奴我快九十岁的人都知道小心呵护。你个混账东西,为泄私愤破坏好事,简直是要气死我!”
王珣嚎啕大哭起来,滚爬起来,可她的腰使不上力,几次栽倒。她爬到郡主榻前,以头撞榻,撞得嘣嘣作响。额头崩血,她是要把自己活活撞死。
见状,郡主感觉腹中一痛,随即叹了口气道:“算了,这事我来解决。荣伯,带她下去吧。”
……
锦衣卫。
苏御正与张密愉快地交谈着,被撤职的梅红衫坐在一旁,忽而插嘴,屋里说说笑笑。
这时京统指挥使卫队长杜聿走了进来:“苏指,万安县又发现几具残尸。”
苏御一皱眉:“有朱雀吗?”
“都没有腰牌,不知姓名,而且清一色都是漂亮女子,县里已通知平康坊各大馆子去辨认。”
苏御心情沉重地点点头:“那我也去看看。”
这已经是苏御第二次去北县了,第一次去是看孔雀姑娘的尸体,真的是支离破碎,看得人心惊肉跳。后来县里陆续发现十几具这样的尸体,成排的残驱断肢,看得人头皮发麻。那些尸体身上都没有户籍或鱼符,而且真的各个漂亮。
苏御怀揣紧张而悲痛的心情挨个辨认,但并没发现朱雀。
杜聿捂着鼻子说:“真惨啊。”
苏御默不作声,离开停尸房,出门叹了口气。
这时扈从室长吴杀金笑呵呵走了过来:“苏指,好消息啊,朱雀找到了。”
“哦?”苏御眼前一亮。
“她已回到万花楼,可据说伤得很重。现在万花楼正放出消息,希望江湖上的朋友帮忙找雷珠解药。若解药再不送来,大总鸨恐怕就……”
“雷珠?”苏御皱眉,突然想到三叔苏茂盛。
难道这震惊洛阳的凶杀案是三叔干的?
“瞪眼大活驴”苏老三不是归隐了吗?
他杀这帮女人干什么?
似乎想到什么,苏御又转头返回停尸房。刚才他只注意这帮女人的脸,却没仔细看她们的躯干和手脚。这次仔细一看,各个都是练过的。再仔细翻看,其中几具尸身上确有暗器伤,而且还发现了雷珠散针。
“真是他干的?”
这帮女人一半都是被手撕而死……
他是用什么手段把这帮漂亮女人骗过去的?再一个一个弄死?
此重口味?
那他可真变态啊……
“走,咱们去万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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