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长槊是一个很情绪化的人,说了一些狠话之后离开,不过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他扯嗓子嚷嚷要去见皇帝,可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又调转马头,找他的老上司赵亚夫去了。当赵亚夫听说这事之后,轻轻摇头,对万长槊的表现有些失望,同时也感到一丝欣慰。
之所以失望,是因为他觉得万长槊的官已经当到顶了。按照万的才能,金吾卫总副这个职务已经是高估他。但皇帝现在要的是“忠诚”而不是“才能”。仅凭才能论,有张云龙和赵亚夫就已足够。张云龙和赵亚夫手下都是一群“万长槊”,这才是皇帝最希望看到的配置。
梁朝的军队,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团级以上队伍,都有明确的“五官”配置,首将、监军、督粮官、参将、副将。五个人互相制衡,互相监督。那么这次赵裕隆能买通四支部队谋反,可见他在背后下了多少功夫。
因为玄甲第三师(金吾卫)的特殊性,中郎将赵亚夫只有临时指挥权。像这次平叛,赵亚夫手里只有六块令牌。只能控制的左右骁骑、左右豹骑、左右熊渠。而左右熊渠还造反了,带着火雷去炸皇城大门。要不是急命豹骑放弃黄道桥,转而阻拦熊渠卫,还真有可能让熊渠卫得逞。到那时麻烦可就大了。
熊渠进不去皇城,其实赵亚夫也进不去。守卫皇城的左右羽林卫接到的命令是:除非单人报门,否则靠近射杀。
也就是说,金吾十二卫中各位都统是直接向皇帝负责的,只是战时根据令牌,临时听赵亚夫指挥。
“遇到想不开的事,你还能来找我,说明万总副还是瞧得起我赵某人嘛。”赵亚夫笑了笑说:“苏御不是普通御史,他有多重身份,我相信你也是知道的。”
万长槊闷声说:“您是俺的老上司,俺当然瞧得起。咱们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不像这帮小白脸、死太监。一天天就知道挑毛病,挑事儿。要不是背后有靠山,其实啥也不是。”
赵亚夫摆了摆手:“话不能这样讲。他们也都很不简单。众人中脱颖而出被皇后器重,必然尤其过人之处。无论是苏御还是张密,你都不要得罪才好。哦,当然,这只是我一家之言,具体如何对待,还是万总副自己定夺。”
“唉,赵将军,你怎的总喊我万总副?”万长槊苦着脸:“你还是喊我一声小万,我听着舒服一点。”
“呵呵,时过境迁,不合适啦。”
万长槊坐在赵亚夫屋里,憋了半天,觉得自己说不出什么来,干脆把那颗人头拿给赵亚夫看。
虽然赵亚夫久经战阵,可是突然有一颗血淋淋的东西出现,也是让他有所不备。心中一阵无语,听着万长槊说起这颗人头的来历。
虽然赵亚夫是金吾卫中郎将,可他的主要责任不是缉拿盗匪。作为玄甲第三师五将之一的万长槊,分管锦衣卫。赵亚夫不想参合其中。表面上认真听万长槊说话,并诚恳地提出一些建议之后,还是打算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放回到万长槊心里去。你可别把什么事都送到我这里来。本将军没那个闲工夫。更不想蹚你的浑水。
“长槊啊,关于剿匪的事,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我们大家看在眼中,佩服在心里。圣上对你也是大加赞赏。你要继续努力,为咱们金吾卫争光,为皇帝分忧。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要人给人,要钱拨款。咱们兄弟之间绝不含糊。不过呢…”
赵亚夫亲自沏茶,递给万长槊,万长槊起身接着,颇显恭敬。
赵亚夫又道:“长槊啊,我们金吾卫与别的军队不一样。我们可是守卫洛阳城的兵。无论到什么时候,只听皇帝的话。”
赵亚夫故意停顿,万长槊立刻道:“这我当然知道喽。”
“不不不,我还没说完。”赵亚夫连忙摆手道:“我们忠于皇帝,不代表就可以得罪皇后。如今皇后的人在你那里只是调动九十三个人,你觉得很多吗?动摇你万指挥使的统领地位了?换句话说,难道你还想因为不到一百个人,让皇后求你不成?”
“这……,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万长槊为难的说:“但这是军规呀!即便是皇后……”
“长槊,你糊涂。你的忠心在这次平叛中已展露无疑。皇帝对你是非常放心的,否则也不会提拔你来当十二卫总副。可你怎么就体会不到皇帝的良苦用心呢?锦衣卫当中,为什么把玄甲营扩充到九百多人,而三小营还是那么小?说好听的,是三个营,其实那就是三个卅队。他们能掀起多大风浪?这就是皇帝故意让给皇后的兵权。如果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啧啧啧,长槊啊,你这‘从三品’恐怕要坐不稳啊。”
“这……,能吗?”
“还‘能吗’?”赵亚夫苦笑:“我奉劝你一句,还是赶紧回去,与苏御史、张督查搞好关系。至于三小营,以后让他们动兵之前跟你说一声,走个手续也就是了。这样既能保证你的面子,也能给他们行个方便。到时候皇帝问你,你能把三小营的动向说得一清二楚,这就足够。即便捅了篓子,也是苏御和张密桶的,他们上头是谁,皇帝心里非常清楚。怪不到你头上。至于玄甲营,完全控制在你的手里,苏御和张密不也从来不去找玄甲营麻烦吗?还有,皇帝交给你的任务是剿墨匪和蛊匪。你要抓紧去办啊。如今苏御史给你送来线索,你不感谢人家,还跟人吵了一架?”
赵亚夫指着万长槊,摇了摇头说:“你说你这人。也就是咱这样的老关系,我才肯跟你多说一句,你这样做,有些不太合适。”
“赵将军说得对。”万长槊站起身,行捶胸礼:“那我现在就回去。”
赵亚夫赞许地点点头。
“我去找他道歉。”万长槊憨笑:“”嘿嘿,咱这人就是这样,有错咱承认,不能像个娘们似的什么事都窝在心里。”
赵亚夫站起身,拍着万长槊肩膀道:“这才是我认识的万长槊。男人就应该像你一样。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剿匪成功的好消息。”
——
眼瞅着万长槊气鼓鼓地离开,苏御心里也有些敲鼓,如果他真的跑皇帝面前告上一状,也是够让人头疼的。苏御甚至已经做好不当这御史的打算。可没过多久,万长槊又拎着人头回来了。
万总副跳下马来,走到苏御面前,高声道:“苏御史,我向你道歉。我就问你能不能原谅,如果不能,我给你磕一个如何?”
闻言,苏御差点笑出声来。
与万长槊喝了顿酒,这事就算过去了,不过酒间万长槊定下新规。万长槊要求,每次用人必须提前与他知会一声,并立下文书。你们什么时候走的,带了多少人,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什么时候回来。这些都要记录在案。不过这仅限于三小营,玄甲营你们就别想了。
苏御觉得万长槊的要求是合理的,便爽快答应。
后来苏御把这事说给张密听,张密看起来有些不大高兴,还骂了万长槊两句。感觉这两个小子之间将来可能要爆发一场冲突。不过苏御不打算参合其中。赶紧躲远点才是最明智的。或许可以借送甜糕的机会与皇后提一提此事,表现一下对皇后的关怀,这就足够了。
苏御抖了抖袖子,离开锦衣卫,去往福承坊找孟宪。二次邀请孟家参与造纸商会。与第一次差不多,也是吃吃喝喝的一下午,什么事也没办成。孟思勋还是那副死人脸不肯同意。苏御也不上火,深表遗憾地离开,回家的路上哼唱小曲儿。小嬛在一旁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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