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阙关南,鸣皋山中,小庙微烟,庙里供奉着红黑二神。
僧人模样的谭方鼎静坐神像前,谭沁儿在小院里烧饭。
烧饭的空当,少女拿起雕刻一半的树根,继续雕刻。刻着刻着,姑娘明眸中有泪花闪动,她已经听说苏御与长安郡主成婚。
少女早就劝过自己,可怎么劝也不管用,心里就是很难过。她的根雕技艺越来越好,家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大笨蛋”。有的是他微笑的样子,有的是他生气的样子,有的是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家里到处都是他。可无论刻画多少他的形象,依然没有姑娘心中的他更多。几乎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念,而这种想念越发深刻,不曾因离别而减轻分毫。
“没出息的东西!天生就想给人做小吗!”听到女儿啜泣声,谭方鼎愤愤骂道。
谭沁儿放下刻刀:“就怕愿做小也走不进人家。”
“你!你真是气死我!我谭方鼎,怎生出你这个奴命的闺女来!”
说好三年,可谭沁儿根本忍不住三年,也就才几个月,她就忍不住了。她不属于这青山绿水的地方,感觉再熬下去能把自己憋疯。可她两次逃跑,都被父亲逮了回来。也因此被江湖人看到,进而流传京城。
红黑神教追风右使谭方鼎隐居鸣皋山的消息逐渐传开。
虽然谭方鼎不肯回归神教,可他的威名还是足以吊起人们的胃口。而大家心里也清楚,即便谭方鼎不再承认自己是神教中人,可他依然是陈千缶的弟子。而他和他的那些师弟妹,各个都不是好惹的。
可是今天,还是有人找上门来,是一群蒙面人,为首一名高大男子,骨骼粗壮。
“谭大侠,别来无恙啊。”
袁昆有伤,没有亲自前来,今日带队的是蓝氏五兄弟的老大蓝有勤。而一同前来的蓝有寿和手持重剑的鬼无仇却不知哪里去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绕到小庙的后面,做好背后偷袭的准备。“声东击西”一直是墨家的惯用手法。
蓝有勤带来二十名夜无良弟子,他堵在门口,眼角眉梢带着一抹肆无忌惮的笑意,他没给谭方鼎回话的机会就向众人招了招手,瞬间二十个人蜂拥而起,直奔谭方鼎而去。
“沁儿快跑!”
谭方鼎一把扯住谭沁儿脖领,甩链球似的把女儿甩飞出小院,这时二十人手中暗器齐发。
——
子夜,平康坊。
袁昆还没睡,他在等消息。
婢女小红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怪妆少女袁婴坐在门槛上,手里拎着一朵白铁莲花,莲花摆动,少女百无聊赖。
这时有人跑回来,脚步匆匆。
蓝有勤面带喜色:“袁爷,谭方鼎已被我等劈了,不过也为此沉了三个弟兄。那谭方鼎内力太深,身中十几发毒镖还能打。后来是鬼无仇从背后下手才把他劈倒在地。鬼无仇真是个畜生!他的一剑与龙啸天不相上下,反正我看不出差别来。”
“好,很好!哈哈哈!”袁昆大笑而起,却扯动伤处,笑声戛然而止:“送到地方了吗?”
“送到道光坊功勋街,就放在大道中央!”
“有勤,有寿,这件事你们办得很好!很好!很好!”袁昆随手抓出一把金币递给蓝有勤:“这钱你们拿去花。还有,去给逮个漂亮姑娘来,给咱们鬼爷蒸上!”
“是!”
不久后隔壁院子里传来吼叫声,听声音好像是怪兽在叫。不熟悉他的人,根本不知他在吼什么。凭借袁昆对他的了解,依稀分辨他在喊:“我不要这个!我要那个姑娘!”
“嗯?”袁昆一皱眉,问道:“哪个姑娘?”
蓝有勤这才道:“应该是谭方鼎的女儿吧…”
“你们把她放跑了?”
“呃…,谭方鼎全力一甩,十几丈远。若不是因为此,我们的毒镖也未必击中谭方鼎。老三告诉鬼无仇去杀谭方鼎,而老三去追那姑娘。结果……结果没追上。不过袁爷放心,她绝认不出我们来!”
——
——
白天时候,几名矿主登门拜访,苏御在小西楼接见。那些矿主说,如果唐家再办不下开矿书,他们就要找别人家合作。苏御对此表示遗憾,还说年后可以再试试,但也无法保证一定办下来。
上午时,唐灵儿跑到棉纺厂工地监工,据说修建速度远超预期,完全可以在明年四月份之前开工。郡主对棉纺印染事业很有信心,也把这当成自己的拳头项目。至于苏御主导的拍卖行和造纸厂,唐灵儿总觉得那不是自己的手笔,故而不会沾沾自喜。别人提起,她也不会与有荣焉。
可婚礼过后,她的态度有所改变。每每与一些贵族皇商聊起造纸和拍卖行,她都会说,那是咱家那位办的。大家都知道郡主是一家之主,大家只夸郡主好能力。唐灵儿心中也是一阵愉悦,颇感满足。
晚饭时,苏御与唐灵儿聊起铁矿的事,唐灵儿说,长安那边真的找到富矿,已经准备开采。京畿道开矿书难办,暂时放下。
婚礼之后,郡主每日给苏御备酒,都是郡主库房的私藏御酒。席上多有谈话,气氛越发轻松融洽。夫妻二人和睦,丫鬟太监们也喜笑颜开。
突然门口传来消息,说一名负伤女子来找,求见郡马。
唐灵儿问是谁?
门房丫鬟答曰:那女子情绪激动,一直哭,问她名字也不说,只说自己是“丑姑娘”。
闻言,苏御眉峰一挑,起身要走,却听唐灵儿问道:“‘丑姑娘’所谓何人?至于你这般紧张起来?”
苏御直言道:“谭沁儿。”
“什么?”唐灵儿眉峰猛地一提,重拍桌案:“不许见!”
“灵儿,你不要气恼。我只是去问问状况,马上就回来。”
“休要说那些话来!”郡主怒焰高升:“王珣,林婉,你二人出去,把那姓谭的给我轰走!警告她不许再来,否则不留她命在!”
郡主火太大,直接顶撞不妥,苏御靠近北窗边,望向小院。
听到郡主吼声,老黄已站到后院。
苏御对老黄打了个手势,随即扯下银鱼袋,流星指力打向老黄。
老黄接住银鱼袋,翻墙出去,转向前门。
谭沁儿后背受伤,又经过长途跋涉,此时已体力透支站立不住,一手抓着门环,坐在地上,呈痛苦状。
“姑娘,随我走!”
“黄伯,我要见……”
“别说话,我背你走!”
这时王珣林婉追出来,可二人愣是没追上老黄。
“我去!”王珣惊道:“这老家伙跑得这么快!”
林婉道:“既然追不上,那就算了吧,反正郡主也只是让我们把她撵走。”
“那怎么能行?郡主的话没传达到,我必须追!追到天亮也要追!”王珣继续追赶,吼叫:“老黄!你要造反吗!快给我站住!”
她不喊还好一些,一声喊出,老黄没影了。感觉这人好似凭空消失一般。
“不会吧……”王珣傻了眼,站在那里不知往哪追。
——
郡主的脾气实在是太大,好像火药桶一般见火就炸。这可真是老唐家人的“传统美德”。郡主气得脸色惨白,目光阴鸷,喉咙里发出“咯咯”响声。苏御觉得面前坐着一个“大粽子”,不知何时就要撕人。
“欺人太甚!明知你已成婚,她还来干什么!不知避嫌吗!缺教少养,不知廉耻!”
苏御知道这时说什么都是错的,干脆不语,让她吼去。等她吼累了再说。
郡主的脾气来得快,去得慢,一忽儿吼两句,半个时辰过去,她吼不动了。
苏御轻声道:“你瞅瞅,多大个事把你气成这样?她找我,又不是我找她。”
“她为何找你?还不是因你留情!”
“那有什么办法?夫君我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好多姑娘喜欢,我总不能拦着她们不许喜欢。”
“你还觉得自己好不错的?!”
“那可不,现在咱可是长安郡马。若我不行,你也不能同意嫁给我不是。”
“咻!我才没同意,这是父母遗命,皇后指婚!”
“对,你话说得都对,这是父母遗命,皇后指婚。皇后真可恶,竟把我这不堪之人指给大城郡主。”
“你休要阴阳怪气!”
“气大伤身,你总这样发脾气是不好的。我听山中高人说,总生气呢人老的快。我劝你不要生气才好。不信你扭头照照镜子,你看脸是不是变长了?总这样拉长,皮肤就懈了,回不去喽。”
“休要胡说八道!”
屋里半晌无语,王珣林婉跑回来也不敢进屋。此时在屋里伺候的倒霉蛋是大胖丫鬟史瑶,丫鬟瑟瑟发抖。郡主盛怒之下,丫鬟们总感觉脑袋上悬着一把刀。虽然这件事与她们完全没关系。
郡主不吭声,苏御也不走,余光中发现,唐灵儿真的扭头在看镜子。
苏御轻咳一声道:“让王珣陪着我去见见吧。她负伤而来,想必遭遇不测。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王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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