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崇说的那些你怎么看?”
“说来说去,都是他们赵家的那点事。其实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下朝以后,唐振邀请孟丹青到清化坊一坐,他们并没去什么豪华馆所,只是在清化坊大门口的迎客楼上,一壶清茶便把国之大事聊得深可见骨。
锦衣婢恬静在为两位国公爷烧茶,而爷们说的话也都不避着她。
唐振与孟丹青既是对手,也是朋友。他们的友谊,是在那次漠北之战时留下的。漠北一战,十三岁天赐皇帝在牧王的力挺下,带着部队突然向北。这是一场完全不在计划内的战争。
当时陈太后让刚刚登基的天赐皇帝,带着唐振、孟丹青、西门真森和四万精骑兵赶往敦煌,本意是想让牧王交出兵权。结果没想到的是,匈戾大单于阿兰朵突然联合东胡人进攻交河城。
这一战如果打,便能保住河西走廊,并震慑西域诸小国。可如果不打,梁朝威风扫地,河西走廊从此落入胡人之手。牧王带领三万官兵和十万百姓抵抗阿兰朵匪众。把手下大将公孙雄和一万骑兵让给天赐皇帝,让他带领五万骑兵向北进发,打东胡人一个措手不及。
消息传到京城,朝野大哗。陈太后、唐琼、孟仁、西门豪不但未能夺走牧王兵权,反而被牧王反牵一招。这才有金刀将孔拓七十挂帅出征的一幕。
十三岁的天赐帝人小心大,带领唐振、孟丹青、西门真森、张云龙、公孙雄一路向北。与东胡王正面遭遇,一场大混战,东胡王退守虎狼山等待援军。梁军猛攻不弃,双方打得焦灼。
这时老将军孔拓偷袭敌援得手,再闯东胡王帐,东胡人溃败一泻千里。而梁军一路追杀,高歌猛进势如破竹,直奔狼居胥山而去。
那一战涌现出一大批名将,也是后来抗胡战争的主力。没有这一批能征善战的人,梁朝不可能顶得住三胡的集体南下。
“你那边也应该接到消息了吧,怎么样,两方面开出的条件还算满意?”唐振看起来有些悠闲。
孟丹青并不喝茶,只是在把玩手里的茶杯,可唐振还是挥了挥手,示意恬静换茶。
恬静几乎是跪在孟丹青面前,低着头,用托盘将茶杯高高举起。
“赵准开出的条件更诱人一些。”孟丹青接过茶杯:“皇后到底是穷人家的孩子,开出的条件也带着一股小家子气。不过我倒是觉得曹玉簪办事比赵准更有尺度。而那个赵准完全是背水一战的架势。他是抱着拼一把的态度在往上冲,而皇后却是在守擂。所以赵准什么都豁得出去,我甚至觉得再逼他一下,他能允给我半个道府来。”
“你想帮谁?”
“我?……那你呢?”
“我答应过赵崇,捞点钱可以,别插手这件事。”
孟丹青用指尖在茶碗口上划来划去:“曹玉簪。”
唐振笑了笑:“你一直主张废除‘人头税’,改为‘摊丁入亩’。还主张修改现行的户籍制度,废除贱民制、族兵制、世兵制,还想让士族纳税。可无论是陈太后还是天赐帝,他们都不同意你这样做,莫非你觉得曹玉簪会同意?”
“她已经同意了。”孟丹青脸上泛起喜色:“不仅仅是修改兵役徭役,还有其他行业也是如此。太束缚百姓,不利于梁朝发展。爹是干什么的,儿子就必须干什么,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这不行。现在全国各地都效仿洛阳,一个或者几个大家族控制一个城市。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问题。不用外国来打我们,我们自己就会乱套。而且大家族控制着大部分资源,可他们却不用纳税,反而是让那群穷人纳税。所以梁朝越来越穷,而士绅越来越富。而且……”
唐振不止一次提到过,孟丹青有治国之心。平时孟丹青的话很少,可一旦提起他的理想,又变得滔滔不绝。有的话他不愿意跟身边的人说,反而愿意与对手门阀的老大说。这事儿传到市井,恐怕没几个人会信。
大家都知道孟家与唐家不和,两家在各个领域的竞争都非常激烈。甚至可以用惨烈来形容。但无论家族竞争多么激烈,好像都不影响这两个人。他们是一对知己,可又是不折不扣的全方面对手。
他们两个坐在一起的时候,只谈政事,其它的一句也不谈。哪怕是唐宽又跑去造纸协会掀桌子,与孟思勋大打出手。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就好像压根没发生过一样。而那场斗殴打死了三个人。
——
唐灵儿安排十二公子唐典接替四公子唐宽去造纸商会接洽事务,可最近十二公子因为与韩浩的事闹得大病一场,据说差点就死过去了。这种情况下只能让四哥唐宽去顶一阵。
结果在这儿节骨眼上,孟思勋又提出新的要求。因为他觉得造纸行业唐家一家独大,而现在的造纸商会好像只是在为唐家服务。所以要求唐家让出最少三成的利润均摊给大家。又或者控制寿安造纸厂的出货量。保证商会其他成员也有钱赚。
唐宽却说,其实唐家的寿安造纸厂出货量只占整个洛阳市场的五分之一,根本就没出现所谓一家独大的情况。而你们孟家、钱家的造纸厂也很大,你们两家的造纸份额加在一起,相当于整个造纸行业的三分之一。为什么不控制你们,只控制我们唐家?
孟思勋说,那就三家一起控。但是按照市场份额,谁的销售量最大,谁控制的最多。
这句话之后唐宽就把桌子给掀了。
桌子正好拍在孟思勋的脑袋上,把孟思勋砸得眼冒金星,趴在地上起不来。因此双方恶奴大打出手。打得那叫一个惨烈。还是西门氏等财阀带着家奴冲过来,给双方化解矛盾。
可这依然闹出了三条人命,孟家死了俩,唐家死了一个,双方伤了一大群。
听到消息,苏御和唐灵儿去四公子府探望唐宽。
虽然四哥脑袋上缠着纱布,不过他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就是脾气有些不太好。他似乎觉得没把孟思勋打死,心中有一口气出不来。唐氏四公子的脾气真的是有些恐怖,难怪当初唐琼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入神策军序列。如果让他掌兵,不知道能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知子莫若父,还是老爷子唐琼更懂唐宽。
面对四哥,唐灵儿没有一句责备,甚至连抱怨都没有。只是关心四哥身体。至于那位战死的剑客,唐灵儿已经走公账给安排了后世。还有那群伤者,也都养在唐府医馆。
见唐灵儿不说正经事,苏御给李响递了个眼色。
李响清了清嗓子道:“经此一战,孟思勋一定会联合其他家族排挤唐家。从此不再是商会一员。咱们应该提前想好对策。”
唐灵儿道:“如果唐家此时撤出,刚刚创立的垄断形势就土崩瓦解,还必然引起一场造纸行业的混战。到时候我们唐家的损失也很大。不如由我出面,再与孟思勋谈一次。”
“不谈!”唐宽从床上跳下来,振臂道:“妹婿能用竹子造纸,而且是上品纸。现在整个大梁朝也没人能办到。就凭这个,跟他们干!而且要一干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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