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晚饭,郡主又开始忙碌起来,批一些家族内部的支款条子。有的支款条子被拒绝,偶尔会有人来找郡主讲理。可自从家威棒落入唐灵儿手里,来讲理的人越来越少了。
苏御坐在榻边,给完颜清讲题。
郡主就坐在一旁听着呢。
苏御对完颜清说:“你的回答,说明鱼知道疼。而不疼相比于疼便是快乐的。庄子也可以这样考虑问题,所以他看到那条悠闲游水的鲤鱼,对他来说就是快乐的。”
小公主眨眨眼:“这样念博士会给我高分吗?”
“不能。最多给你五分。”
“那怎样才能拿高分?”
苏御从郡主案上取来铜制虎形镇尺,把老虎尾巴给完颜清看:“你说,这老虎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小公主挠挠头:“看不出来……”
苏御把老虎脸冲向她:“那你再看。”
“它呲牙了!一定是生气了!”
苏御把镇尺放回去:“这道题,你还应该再以惠子的角度去看。到那时念博士才能给你及格。博士考的不是你能不能回答准确,而是要看你能否站在不同角度看问题。另外,惠子的焦点并不在鱼身上,而是在庄子身上。如果你能把这一点也说出来,那就是高分。”
小公主清歪了一下头:“什么是焦点?”
“就是……念头,意识,比如孔吉的焦点就在你身上,你跑去哪,他就跟着跑去哪。”
提起孔吉,小公主把卷纸丢给童玺,蹬蹬蹬跑下楼去。
晚饭后,之所以要把两个孩子分开两桶沙漏的时间,是防止他们互相干扰,不专心做作业。现在孔吉被苏御安排进幼儿班开蒙,学习《字训》《幼训》。完颜清这边沙漏结束,孔吉那边也应该差不许多。
不久后,小西楼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估计是完颜清跑去嘲笑孔吉,惹得孔吉叫唤。
这时郡主转过身来:“你不要误导孩子好不好?”
苏御眨眨眼:“我怎误导她了?”
郡主是一个很较真而心急的人。有些西域人的特点,皮肤比正常人更白,也更容易泛红:“她才六岁。念博士怎会给她出那样的题。我估计念博士就是想让她回答‘快乐’或‘不快乐’。然后让她道出为何这样想。”
苏御摆手道:“这道题的本意,念博士应该与你想的差不多。而完颜清的回答跑题了,所以才给零分。既然他后来改成二分,就说明他改变了本意。我给出的答案,是续那两分的。”
郡主道:“既然你承认念博士有我说的想法,那你刚才第一个回答就够了,何必画蛇添足?”
苏御认为念博士给的二分,更有可能是在鼓励孩子。苏御之所以要说那么多话,就是逮个机会教育教育孩子。没想到唐灵儿这么较真。
再争下去没个头,苏御眨眨眼道:“念博士要的是四脚蛇。”
郡主被气笑了:“你就会强词夺理。却不知君子不争。”
苏御往榻上一趟,不语。
郡主又说了几句话,苏御依然不吭声。
“你怎不说话了?”
苏御还不吭声。
郡主伸手去掐:“装君子呢?”
苏御挣脱道:“三年学说话,一生学闭嘴。咱不争。”
那天晚上霄凤阁里很热闹,男女二主都很快乐。主子们心情好,奴婢们也轻松许多。
苏御一定想不到,他与郡主的这些对话,都会传到万隆皇帝耳朵里。这些闲言碎语到底有什么用,胡荣也不知道,但凡羽就是想听。凡羽不对这些话做出评价,但他听得很仔细,不时还看一眼棺材里的唐皇后。
……
王珣的腰还没好利索,可她已经开始前后院游走。那一双锋利的目光,好像小刀子似的到处剐蹭。每每落到丫鬟身上,即便丫鬟没犯错,也不禁低下头。
苏御一早离开,赶往景行坊。今天在军校里待的时间比较长,苏御想在韩坚那批特务离开之前,挨个嘱咐嘱咐。
这些都忙完,又去锦衣卫批条子,然后与张密闲聊。因为太后被解禁,张密看起来很高兴。他还说,如果韩韦再跟我较劲,老子就废了他。另外张密希望南市的擂台能重新展开,到时一定要用锦衣卫的规矩办事。
离开锦衣卫,苏御买了几只羊赶往李家货栈和苏家。李家货栈的生意很不错,除了仓储以外,如厕软纸卖得越来越好。可苏集开的那两个门面店,却是在赔钱经营。
苏集很内疚,可苏御并不怪他,还让他继续干。苏集却说,希望去小街帮着卿水兰管酒楼。他还说,卿水兰在酒楼表演,她的拥趸越来越多,其中就有“潘驴邓小闲”之辈,苏集有些不放心把美妾一个人放在那里。
苏御没直接表态,而是去后院与老奴陈逊和三个小妹聊天。陈逊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给人一种返老还童的感觉。当苏御说要给小桃找婆家时,陈逊却说,最好再等一等。为什么要等一等,他也没说出个子午卯酉。
景行坊半日游结束,苏御赶往小街,顺便把苏集也带了去。苏御说那两个门市可以关了,这话把苏集乐得合不拢嘴。
面对这个不成器的憨弟弟,苏御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要他开心就好。
可不久后,憨弟弟高兴不起来了,他绿了……
……
苏集是怎么绿的,苏御并不知道。苏御把苏集放下车,就向小街深处走去。看了看工地情况。拔地而起的高楼让这郊坊小街焕然一新,感叹这两个亿的投资真的很值得。
苏御买些羊肉带去孔雀楼,羊肉被婆子收去厨房,上官氏在屋里张罗着。苏御问孔婷哪去了,上官氏神秘兮兮的指了指后院,让苏御自己去看。
原来孔婷在后院养了两只孔雀,一雌一雄。姑娘正双手托着下巴坐在小板凳上,瞅着一对孔雀发呆。
见苏御来了,姑娘立刻高兴起来,还要考考苏御,问苏御哪个是雌的?
苏御当然知道能开屏的孔雀是雄鸟,可他非指着那雄孔雀说:“我观这长羽孔雀气质高贵,身材高挑,体态优美,这不就是咱家婷儿么。它必然是雌的。”
姑娘笑了,笑得很甜:“原来义父也有被难倒的时候,这次义父说错了,那是雄的。”
苏御故作惊讶:“真的么?我不信。这么漂亮的大孔雀,怎可能是雄的。一准是婷儿骗我。哎,婷儿学坏了。”
姑娘着急而委屈:“没有,婷儿没有骗义父。”
“算了,别解释,好伤心咯。”
本来是个玩笑,却一语成谶了,伤心事紧接着就来。听说苏集捉奸与人打了起来,打得还挺狠。这是孔蛟派人告诉孔雀楼,被苏御听到,急匆匆赶过去。
等苏御赶去时,仗虽然打完了,可场面还是很乱。还听外面有人叫嚣,“你给我等着,找人砸了你家店!”
苏御对童玉说:“去锦衣卫,找张密。若张密不在,找梅红衫。”
苏御觉得这点破事还不值得把京统的兵搬来,让锦衣卫来处理才更为合适。
在一楼大厅扫了一眼,没见到苏集和卿水兰,打听得知他们在后院。苏御来到后院,听到的不是苏集的咆哮呵叱声,反而是卿水兰在骂苏集。
当时二人在小屋里,关着门,屋外站着好几个人在偷听。苏御并没打扰他们,也跟着听了一会儿。
“……你个瞎眼的憨货,那女的是不是我,你看不出来吗?揪住人就打,这下好了,主顾被你打跑了!”
搞了半天,是苏集看错了人,还把榜一大哥给揍了。
后来仔细打听得知,小街客流量越来越大,苏家酒楼的生意也越来越好。而卿水兰技艺高超,引来一些拥趸常来捧场。可是总让一个人表演,实在是太累了些。于是卿水兰去美仙院请几位高手姐妹,来帮场子,赚外快。
都是一个瘦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经过精挑细选,这些清倌出身的伎人都是苗条身材。梳妆打扮的风格,和表演时的仪态表情都有相似之处。
当时屋里人很多,那倌女表演结束,榜一大哥一时兴奋,就问那馆女,出道没?有箱笼没?
女子说,已经出道,没有箱笼。
“出道”是问伎人是否还守清,如果不守了,就是红馆。“箱笼”是问有没有大佬包养。
听女子回答,榜一大哥大喜,抱着美人往屋里走。结果苏集这时刚好走进来,一眼看错,“嗷!”一嗓子冲过去就是一顿老拳。一边打还一边喊:“睡我媳妇,我打死你!”
然后他就绿了。这顶绿帽子是他自己给自己戴上的。
那榜一大哥身边与小厮,可苏集拥有武将身材。榜一大哥和小厮两个人打不过苏集一个,被苏集打得鼻青脸肿,牙齿掉落。场面大乱。孔蛟跑过来听到的说法就是苏集捉奸,大打出手。于是派人跑回孔雀楼报信。
“这不是乱弹琴么。”苏御哭笑不得,招呼道:“快别骂了,赶紧办正事。”
后来找到那位榜一大哥,拿出几十万赔礼道歉,又要带着人去看太医。可人家是富豪,不在乎几十万,一开始不肯罢休,非要见官不可。待苏御亮明身份,那大哥不告了,钱他也不要,反而跟苏御诉起苦来。
满脸青紫,眼睛肿成一条线,嘴唇肿得像香肠的榜一大哥说:“咱是刚从外地来的,知道京城牛人多,所以处处小心。按照艺行里的规矩,该打听的咱都打听了,没想到还是挨了一顿揍。不过若是因此能结交苏统领这样的大人物,倒是觉得挨顿揍也值了。呃,苏大人,您认识永康县不?我一直想给家里大儿谋个官差。咱家初来乍到,拎着猪头找不到庙门,只求个引荐。”
“呃…,县里不大熟悉,要不我带你去京兆府吧。”
大哥红肿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真的么?苏大人别不是开玩笑吧?”
苏御道:“这样,我只当个引路人,带你们去见京兆府尹张大人。至于人家用不用你儿子,那就看你有多少诚意了。”
“妥!诚意这方面苏大人放心,咱办事从来都很有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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