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好几天之后,巡蝶玖璃才敢偷偷地拨通了那个看起来很陌生的号码。
之前的这段日子他一直在犹豫。
那个女孩子现在所给他留下的印象,就仿佛是依然在昨天与他一起缠绵在床上一般的难舍难分的亲密感觉,可是眨眼间功夫,当玖璃晃过神后,又猛然间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她。
他很害怕,明明很期待却又异常得不安,手机被他紧紧地攒在掌心。
尽管潜意识里觉得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每当他用微微颤抖的指尖慢慢地靠近拨号按键的时候,心里的信念便会莫名地变得动摇起来。瞻前顾后,忐忑不安,就好像回到了第一次给暗恋对象的鞋柜里悄悄地塞情书时那种举步维艰的状态一样。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前些天与好友小吉的那次气氛算不上愉快的通话,心底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浅浅地猜测起来,那个在自己心目中原本平易近人的女孩子会不会一下子变成相对于自己摆出一副有如一种高不可攀的姿态。
尤其是,如果电话那一头的那个女孩用冷淡的语言例如「呵呵」或者「我去洗澡了」之类敷衍一般地回复他的话,那该有多么尴尬。
然而内心的求知欲与不甘心的念头却愈发让他变得焦躁起来。
至少弄清楚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坚定了决心,深深吸了口气,用力摁下拨号键,呼出了穗须美兔的号码。
在校园里无人的凉亭中央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每一声清脆的「嘟」都会让他变得更加紧张,呼吸加快,脚步也显得更加凌乱。
「您好。」
是她的声音没错。
甜美而又有礼貌的问候。
尽管从妹妹出现的那天算起他和美兔分开才不过两个礼拜而已,可是对于玖璃来说就好像是阔别了十多年一样饱受煎熬。
再次听到了女友穗须美兔文静而熟悉的话语声后,巡蝶玖璃不免有些激动,脸蛋上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急躁而琐碎的步伐也至于脚下,终于安静地坐在了凉亭中的石凳子上。
可是兴奋之余,脑袋里同时产生的念想立刻泼了自己一盆冷水。
她并不认识我的手机号,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看来我们真的不再是恋人的关系了,玖璃失落地垂下脑袋,如通漏气的皮球一般,整个人软哒哒地趴在了凉亭里的大理石圆桌上。
以前两人互相通电话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客套的的,毕竟对于不管哪一对热恋中的男女来说都是如此,脱口而出的话语一定都是「亲爱的好想你啊」之类的,反而如今的一句彬彬有礼的问候语却显得如此黯然神伤。
「啊,您好,是……是美兔吗?」顾不得寒暄,玖璃心急口快地直接问道。
然而另一边却用很疑惑的口气反问了一声,「请问……你是?」
「哦,哦,我是……我是玖璃呀!」一腔热情的招呼,脸上依然显得很自信。
在巡蝶玖璃自己看来,现在的状态就好比是自己换了一个新的手机号而已,想要给女朋友打个电话告知一番,顺便再调情几句。
「玖……璃?哪个玖璃呀?」可是对方却吐露出的冷冰冰的话语似乎透着一股如同对待电话诈骗一般的警觉感与厌恶感。
「哎——!?」迷茫的少年立刻觉得整个天都黑了一样。
不会吧!?她真的已经和我不再是恋人了?
当然,这已经是一种奢望与幻想了。
可是竟然连朋友、熟人都不是了吗?
玖璃再次变得心烦意乱,立刻又暴躁地跳了起来。
额头上不知不觉间冒出了许多汗珠。
为了缓解那份莫名的压力与愤怒,他开始用指尖在大理石的桌面上书写着电话另一边少女的名字,努力地告诫自己并没有找错人。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小吉的朋友,对吧?是叫……巡蝶……玖璃……对吗?」
听到了这样的回复,他倒是宁愿这个女孩子压根就不认识自己。
从她的话语中可以看出她的确是认识罗仓吉,而且似乎关系还很要好的样子,然而一句「小吉的朋友」让玖璃立刻恍然大悟地认清了现状——自己与穗须美兔小姐的关系也就比陌生的路人要稍微好那么一丁点。
「是,是呢!」可是他却依然如同一条贱狗用热脸贴着别人的冷屁股一样傻呼呼地点头。
「那么……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从她的口音似乎能听出她对玖璃这样一个「朋友的朋友」的来电有些好奇与吃惊,不过更多的感觉则是不耐烦。
「啊……就是……我其实……」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直接开门见山就问我们为什么分手了?
白痴吗!?现在看来,我和美兔之间并不是分手了这么麻烦,而是似乎根本就没有产生过恋情,也就是说,我和她一直就没有过交集!
玖璃地双眼等得滚圆,牙齿死咬着嘴唇,紧握着手机的胳膊有些颤抖,他正通过频繁地吸气呼气来试图压制下自己激将把手机丢在地上踩上几脚的冲动。
「是不是找小吉呀?嘛,他跑去上自习了呢,估计手机调的静音。」穗须美兔很随口地就说了这么一句。
这种熟悉的感觉无比微妙,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关系亲密的恋人是最清楚彼此的动向的,就好像以前小吉找不到自己的时候就会打电话给美兔,然后美兔就会说「玖璃这个笨蛋估计是跑去上自习了呢!你最好别去找他一起打游戏哦!」
这也就是说,美兔变成了小吉的女朋友!?
巡蝶玖璃差点儿一头栽倒在桌子边,他果断放弃了用指尖在桌面上平心静气地写字,反而变本加厉地用指甲抓挠起桌面来,像是一只发了疯的野猫一般抓狂。
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玖璃的脑子再次变得杂乱不堪,各种互相矛盾的回忆交织缠绕在一起,让他无法分辨真假。
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冰凉的石凳子上,微微有些作痛。
少年不禁皱起了眉头,一手撑着在太阳穴的位置,他再次回想起上次和罗仓吉的那通气氛不愉快的电话的种种细节。
一直是很平和友好的对话,而唯独当自己提起了美兔的名字的时候,小吉的反应却如此吃惊,就好像——玖璃很不愿意这么去形容自己关系密切的好友,可是他的心里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尤其是小吉最后还用冷冰冰的口吻提醒了一句,与其说是提醒,不如称其为警告更确切一些,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就好比是一只提高了警惕想要赶走入侵自己地盘的雄狮子一样。
可是这死胖子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大家不是好朋友吗?
就算她是你的女朋友,我只不过找她有事而已,用得着这么敏感吗?
这么强烈的反应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巡蝶玖璃苦苦地思索着这一连串让自己一头雾水的烦恼。
是不是他说的那个所谓「约定」?
玖璃猛地抬起头来,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也似乎清楚了小吉这么做的原因,尽管他还是不太愿意相信这个世界里眼前所呈现的事实。
「请问……还在吗?」
电话另一头的女孩子的催促声让玖璃止住了揣测,不过那冷漠而略带厌烦的口气还是让敏感的巡蝶玖璃的脸上挂满了酸楚与不甘的表情,「还有什么事情吗?我马上要去接小吉和他一起吃晚饭了呢。」
还是那么喜欢照顾别人,一个温柔而乖巧的漂亮女孩,可惜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玖璃不免有些伤感,拿着手机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敢说出憋在心中的话来。
到底该怎么开口?
黄昏的阳光透过树叶枝杈的空隙投射在玖璃的脸蛋上,明明是柔和而黯淡的光线,可是脸上却感觉火辣辣的,如同置身与灼热的烤箱之中。
总觉得自己一旦说出那样的话就会颜面无存。毕竟那已经不是自己的女朋友了,心里想要尝试的事情简直比对着心爱的女孩子当众下跪献花还要难为情好几十倍。
「没有别的事情的话,那么……我先挂了哦!」女孩善意的提醒了一句,但是玖璃知道电话那头的她一定板着一张脸不耐烦的脸。
终于忍不住了,巡蝶玖璃捏紧了拳头朝着石桌上面猛地捶了一拳,咬牙切齿地喊道,「请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出来好好谈谈呢?」
没有给机会,手机里传来了「嘟嘟嘟」的挂断声。
玖璃失落地闭上了双眼,疲惫地趴在桌子上,似乎在挂断之前,他隐约地听见了一句冷冷的「呵呵」。
好累,到头来还是没有搞清楚缘由。
即使妹妹礼音的存在改变了历史,也应该不影响自己的大学生活,为什么事情会变得不一样了呢?再说美兔那么优秀的女孩子又为什么要选择小吉那个肥胖的死宅男呢?
玖璃缓缓地睁开双眼,太阳快要落山了,也许自己不该再想这么不切实际的东西,毕竟那个女孩子已经和自己形同陌路,为什么不放手呢?
回家可以和可爱的妹妹一起说笑,周末可以约自己新交往的大美人学姐女友一起出来玩,明明过得比那个家伙快活多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死缠烂打?
可是就是感觉好不甘心啊!
不明白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这里面究竟是哪个因素发生了错位?
不弄清楚的话感觉一直纠结在心头无法释怀,仿佛让自己更加讨厌这个新的世界了。
「哎——!?」
还是那种诡异的感觉,就仿佛被一阵阴风吹拂过一样。
也许是听见了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玖璃再次察觉到似乎有人在某处暗地里窥视着自己,猛然间转身,远处的微微晃动着的灌木丛后边若隐若现地蜷缩着一团黑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是谁?
夕阳的余晖并不那么明亮,躲在暗处的身形更加难以辨认。
仅仅只是揉了揉眼睛的功夫,那个跟踪狂就消失不见了。
心里还在惦记着谁?或者说自己又是眼花了吗?
是礼音吗?
不可能啦,身为高中生的她哪有那么多闲工夫。
巡蝶玖璃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怨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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